不审不知道,一审方知,太子同党真不少。
李显自是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甚至暗示臣子往相王和太平公主身上查。结果竟还真有一人受刑不过,说太子谋反一事,相王和太平公主也曾参与其中。
“咣当!”一声脆响,白瓷的碗盏登时被太平公主挥手一摔,青白相间的莲叶汤饼立时在地上炸开,一只嫩青色的汤饼还溅到了萧至忠墨色的靴履上。
萧至忠乃御史中丞,今日奉召入宫面圣,出宫便来到了镇国公主府。
“竟真有人敢如此说相王与我?”太平公主冷笑道。
萧至忠一脸沉静,似见怪不怪:“身受酷刑,为了自保,可不什么都敢说?”
“你今日来找我,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萧至忠淡淡地道:“宗相公劝圣人彻查此事,圣人今日便找了萧某入宫,说要让萧某主审。”
太平公主抿唇一笑:“你这是应下了,还是拒绝了?”
“萧某劝了圣人,说圣人至尊至贵,坐拥万里山河,却连一弟一妹都不能容纳,还让人给他们罗织罪名,难道非要将他们陷害至死方休么?若早知今日,相王当初做皇太子的时候,何必要恳请则天皇后把太子之位让给圣人,还为此多日茶饭不思?此事天下百姓人所共知,圣人何必为了一句小人的话,就怀疑骨肉至亲?”
太平公主点点头:“圣人怎么说?”
“圣人默默良久,而后将一个五品的宦官,唤了进来。”
太平公主闻言瞥了一眼立于身侧的薛崇简,眸光一厉:“圣人唤他做什么?”
“萧某也没有想到,此等大事,圣人竟会叫来一个宦官,询问建议。”萧至忠说着便回想起了不久之前的紫宸殿,向太平公主细细讲述起来。
那一身浅绯色的小宦官甫一入殿,萧至忠便觉察出几分不一般,一则是圣人看那宦官的眼神,二则是那宦官过于标准的浅笑。
李显直接挥手免了萧江沅的礼,萧江沅却装作没看见,仍是将礼行完,方道:“圣人唤奴婢前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在太子谋反那一夜,大局已定之后,你曾与我说过,此后彻查,势必会有人混淆视听,让我擦亮眼睛,明辨忠奸。如今果真有了,我却不知该如何分辨,便唤你来,替我分辨分辨。”
萧江沅眸波微漾,垂眸道:“圣人言重了,奴婢人微言轻,见识粗浅,最多不过说说自己的看法,连‘帮’都算不上,更遑论‘替’了?”
见萧江沅又恢复到往昔模样,敛去了所有锋芒,似一团厚实的棉絮,刀劈不散,又如一块坚固的顽石,剑刺不穿,仿佛那夜出现的她只是一个梦中人,李显有些不解,又有些不甘,见萧至忠还在,才继续道:“有犯人说,太子谋反一事,相王与太平都有参与,阿沅来看,此事该如何分辨。”
萧江沅一进殿就注意到了萧至忠,便道:“圣人可问过了萧中丞?”
“你不必拘泥于尊卑之别,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便是。”见萧江沅仍是缄默不言,一副为难的样子,李显不禁心下暗叹,她那夜那般机敏灵动,行事怎会如此迂腐,冥顽不化?口中却叹道,“早已问过了。”
萧江沅这才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奴婢就不必说了,因为奴婢要说的,只怕与萧中丞所言,是一样的。”
李显颇感意外,却不是意外于萧江沅会替相王和太平求情,而是她怎么会知道萧至忠说过什么?他想到这里便开口问了,听萧江沅道:“若萧中丞说,既然此事与相王和太平公主有关,严查便是,只怕奴婢今日便不会被圣人召唤至此了,即便奴婢自己有事来了,大抵也不会看到萧中丞了。”
李显的脸色有些尴尬,抬盏抿了一口茶:“说得好似我多不近人情一般。”
“圣人误会了。”萧江沅歉然一礼,“圣人想要严查是对的。”
萧至忠刚讲到这里,太平公主便怒道:“萧江沅说什么?!”
薛崇简本乖乖地低着头,不敢造次,闻听此言,也不禁诧然地抬起头来。
萧至忠怔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道:“萧某还没有讲完,公主无需动怒。”
见萧至忠神色如常,太平公主有些不敢置信,道:“萧江沅还说了什么?”
“萧内侍又道:‘若不严查,将所谓口供人证一一推翻,如何能证明安国相王和镇国太平公主的清白?’她说着似想起了什么,又道,‘相王如今已是安国相王,镇国太平公主眼下也已是镇国公主了,放眼天下,怎么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无从再赏了,不知他们为何想不开,要替一个根基未稳的侄儿鞍前马后?况且太子此番政变,实在错漏百出,不说相王,单论太平公主,若真的参与了,又怎会让此番政变如此草草收场,圣人此刻又如何能安坐在龙椅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