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也觉得,阿郎方才十分反常。”话虽这么说,萧江沅的脸上却无丝毫表露。
薛崇简以为萧江沅生气了,忙笑着劝道:“你别放在心上。表兄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蛮活泼的,实际上心思重着呢,他心里有压力无处释放,便只能在亲近的人这里撒娇了。他又最是重情,一个跟了自己二十年、如同手足一般的人,竟也可能背叛他,你让他情何以堪?”
“一念之仁,极有可能酿成大祸。”
“这个你就可以放心了,你别看表兄反对的时候那般激烈,其实呢,他反应越激烈,就说明他越相信你,他就算不杀王毛仲,也会想办法把王毛仲这一隐患杜绝。不过,那是他的奴仆,用的也是他自己的法子,咱们就管不着了。”
萧江沅这才点点头。
薛崇简定定地看了萧江沅一眼,奇道:“你到底是怎么从宫里跑出来的?之前安乐公主做到那个份上,都没能找到你,你又怎的跑到了表兄这里?你现在同表兄……真的是主仆关系?”
萧江沅怔了一下,微微一笑:“国公的问题未免太多。”
薛崇简也觉得有些失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我就是有点好奇,你为何放着宫里大好前程不要,跑到表兄身边……侍奉?”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奴婢也想问国公一句。”
“你且问来。”
“当年则天皇后在位之时,国公为何只跟在镇国公主身边,对武姓的继父视而不见?”
“这……一样吗?且不论那是我的亲生母亲,阿耶早亡,我跟在母亲身边,顺理成章,只说母亲不论唐周两朝皆是公主,我即便不理会继父,甚至不敬继父,也不会因此而损失什么,可你……”
“奴婢也不觉得,自己离宫跟着阿郎,便损失了什么。”
说话被打断,薛崇简却丝毫不生气,反倒怔怔地看了萧江沅一会儿,会心一笑:“表兄……的确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让人情不自禁又心甘情愿地跟随其后,只是你可不像会感情用事的人,跟着表兄定然另有道理。”
“国公想知道?”
“你会告诉我实话么?”
萧江沅默了默,郑重地道:“阿郎有时候很像令堂。”
薛崇简大惊:“什么?”
萧江沅顿了顿,才接着道:“令堂有时候也很像则天皇后。他们在大唐的从前和未来,注定不会是平凡的人,而奴婢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生要平凡地过。”
“母亲的确不平凡!”薛崇简隐隐有骄傲自豪之色,下颌微微抬起,“表兄也终将不会是池中之鱼,此番联手政变,定能大获全胜,到时候,压抑了这么多年的表兄,便能扬眉吐气了!”
萧江沅颔首道:“但愿如此。”
“你这个人真是……”薛崇简叹道,“看你方才那意思,分明是比谁都相信表兄必胜,可现下这话又实在挫人士气。”
“奴婢相信阿郎,却不信他必然会胜。此番政变,以卵击石是真,胜负难定是真,奴婢身在阿郎身侧最近之处,怎能盲目偏执,欺骗自己和主君?鼓舞士气,那是对下属的,成算如何,那却是阿郎和奴婢该清楚的。”
“你不会是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吧?”
“最坏不过一死。宫里面那么多好东西,柱子、深井、太液池……若是想拉几个陪葬,还有燃着星星之火的烛台,若想要个痛快,谁身上还没把利器?”萧江沅一副说笑的模样,语气却透着几分沉重,“这些……还需要打算么?”
薛崇简面露敬意:“我竟不知,你决心至此。”
“阿郎的决心,要比奴婢的大很多。奴婢不过是对成王败寇看得开一些,他却不肯看开。他心知失败的可能有多大,却不愿就此认输,正因他知道失败的后果会有多严重,才让自己仿佛四面楚歌,背水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