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关靖抬起手,示意下一个人上前,就算所有人瞪着她瞧,他就是不抬头。
被掩埋得很深很深的固执性子,在此刻破土而出,沉香故意跨过门坎,裸着如玉般雪白的双足,直直走了进去。
她有满腹的疑问。
她想要知道答案。
她无法排在众人后头,等待他的召唤。
人们的视线,随着她移动,没人对她的「插队」,表示半点不满。
她精巧的下巴略抬,一步步的走向关靖,娇小的身子绕过侍卫,来到他身边,安然跪坐在,那个总是留给她的位置。
他接见一名又一名的将领、一位又一位的官员,就是没有看她。
他不理她。
他是故意的。
她心里清楚,却故意等着,耐着性子,看他处理完所有的事。
关靖从头到尾,都没瞧她一眼,连瞄也没瞄一下。
终于,当所有的官员与武将们,全都退出去后,军仆们送来了晚膳。他还是当她不存在,尽快吃完食物,就开始提笔,继续书写着,铺在书案上的素绢——他的治国大策!
之前,她总是刻意的,不去看他在写什么,怕惹人议论。但是,这一次,她握紧了拳头强忍,却还是忍不住,朝素绢上的文字看去。
落河县,位在东北,山高路险,海港浪危,岸多岩。产人蔘、高粱、熊皮、渔货,县内山有煤、铁,县人多擅锻造,冬季有三月河川冰冻,须开陆路,并兼海运,通南与西,往来有船。
此县民风剽悍,少女多男,宜以南女通婚,招抚之,方能长治久安——
「你为什么要写这些?」
看着绢书的内容,她再也熬不住,率先开口。
要忍住不去问,竟然,比她为了下毒,服食「妇人心」的药物,那时时刻刻穿肠剧痛的三年,还要难忍。
关靖手中的笔没停,一心二用,只是冷冷一哼。
「我为什么写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
从没听过的浓浓讥讽,清楚贴附着每个字,从他嘴中说出,让她不由自主的一愣,连小嘴都闭上了。
关靖继续写,一笔一划,一钩一捺,厅堂里头,只有他以毛笔,划过绢布的细微的声响。
沉默,像是拉长的弦,情绪绷到最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半晌之后,他终于张嘴,吐出一句问话。
「你来做什么?」
沉香还没开口,就看见他扯着嘴角,用更讽刺的语气说道:「又想来毒杀我吗?要是这样,炉子在那里,你自便就好。」
心,紧缩了一下。
盯着那张俊美无俦的侧脸,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舔着干涩的唇,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说道。
「我看过一部分,你写的绢书了。」她问得很直接、很清楚,不再掩饰。「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写这些文章。」
他笔微微一停,淡淡说了一句。
「韩良那家伙,多事。」
然后,他又继续行书,像是没听到,她刚刚的问题。
沉香将双手捏握得更紧,不肯放任他的沉默,执意就是要追问。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你写的明明是治国大策,为什么做的却是罪大恶极的事情?」
对于她的指责,他神色自若,泰然如常,笔也依旧没停。
「你写着治国之策,想着要国泰民安,想着要富国强民。但是,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救景城的人,却偏要屠城,连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为什么你想的,和做的,是背道而驰的两回事?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