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亨跟着那皂隶经甬道过了角门,到了一座清水起脊的瓦房前头眼务人进去通报之后,便随他进了屋子。他从前每次述职上任也都会往兵部是一趟,可今次的感觉却和从前不一样,硬梆梆的行过礼后,他就粗声粗气地说:“大人,卑职在会州干得好好的,为什么把我调回来!我宁可在塞外吃沙子,也不想在京师和人斗心眼!”
张越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石亨。不得不说,如今的石亨已经可以说是青年了,和他初次见到的那个莽撞少年乍一看去已经有了很大分别,只是,这一开口,那股沉穗气息顿时无影无踪。想来在人前这位年轻的指挥使已经忍得很辛苦,所以如今已经是豁出去了。只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得此石亨绝非彼石亨,至少在如今的环境下,造就不了那个特定时势下方才能崛起得快同时败落得也快的人物。
因而,等到石字一番话说完了,他便笑道:“你是什么性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好了,别那么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坐吧。”
石亨本以为这一通牢骚出来,怎么也得拣上一番训斥一一虽说他的武职官阶和张越可算得上是平齐,但满京师的文武中,除非是脑子真的生锈了,否则谁也不会真以官阶来衡量官员轻重。再说从王瑜那边算起来,张越勉强也算是半个长辈。于是,他犹豫了片s1,最终还是习惯占据了上风,老老实实坐下了。
“调你回京师,若单单是我的意思,自然是行不通的,所以「我曾经和五军都督府的几位都督商量过,然后又上奏过皇上。”见石亨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张越自然就露出了更高深莫测的表情“知道我这次调你回来是做什么?”
要比动脑子,十个石亨也不是张越的对手,因此他歪头仔细想了一想,最后还是茫然摇了摇头。见他这副样子,张越自是不会放过,立时板起脸说:“不知道调你回来做什么,你就这么一副左迁似的表情?要是换成别人,高兴还来不及,你还居然在兵部衙门拉长着脸!”
吃这一“石亨更坐不住了,赶紧站起身子,脸上却露出了几分跃跃欲试的期待。如今天下承平,能打仗的地方着实不多,他眼下就巳经是正三品的指挥使,实在不想按部就班磨!历升迁。要知道,就在会州卫那边,他手底下还有几个四十出头的千户,五十出头的百户,看着他们那满面风霭的样子,他就想到了自个的将来,哪里能甘心!“是卑职会错了大人的意思。”他一下子又把称呼改了过来,随即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知道大人要把卑职调到什么好地方?”追回知道小心了?”张越微微一笑,随即才一字一句地说“调1111去提督武学。”“提督一一一一一一武晕车”
这个诡异的名词让石亨很有些摸不着头脑。左思右想,他总算是回忆起了京师东边似乎确实是兴建起了一座武学,据说是为了教导那些勋贵子弟和幼官,可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他去提督武学?思来想去不得要领的他只得用茫然的目光看着张越,见对方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他这才问道:“大人,这武学和那些儒学一样,用几个教授训导不就行了,我一个大老粗,字还是好不容易才认全的,让我去那儿一一r一一一“不管是不是好不容易认全的,至少你认识字,老万应该也教你读过兵书吧?”
张越见石亨迟疑片刻就点了点头,心想万世节还真是奇人,当初人在瓦剌,闲来无事之中竟然把从前看过的兵书化成简单易懂的条条框框给石亨讲了,也省得一番功夫。
于是,他也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到了石字面前打量了一阵,这才背着手微微一笑。
“听说,你用一把厚背砍刀在会州卫,号称打遍军中无敌手?”“侥幸而已。”口中说着侥幸,石亨的脸上却满是骄傲,腰杆也挺得直直的。“听说,你的步弓可以达到百百中,弓马至少可以达到十九中?”“啊,大人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一回,石亨有些疑惑了
“听说你麾下曾经出了逃兵,你带着十个人追出去几十里,硬是把人拖了回来,吊起来抽了三十鞭子,后来又亲自去给人裹伤,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罚他们伤愈之后操练半年?”张越这一次没给石亨接口的机会,只是顿了一顿又继续往下说道“听说,你的麾下,兵员的军饷的是十一个月?”
此时此刻,石亨看着张越的眼神已经是犹如在看鬼神了。他甚至一度怀疑身边是不是安着个兵部的间谍,所以才能把这些东西了解得一清二楚。直到张越放缓了语气,又道出了下头的一番话时,他的脸色才有了变化。
“你刚刚说得没错,一个武学要找几个老成的教授训导还不容易,但是,这些人老成是老成了,可曾真正上过战场?若是真正上过战场的老兵,可这武学当中的幼官有的是指挥使指挥金事之类的高阶世职,还会有勋贵子弟,他们怎么压得住他们?也只有一个真正武艺群,军阶又高,兼且又是雷厉风行的霹雳性子,才能馈得住那些不像话的家伙!”
石亨毕竟还年轻,被张越两句话一夸奖,顿时更有了精神。而张越趁热打铁,又笑着说道:“而且,这也是给你的一个机会。你在会州卫虽说带出了一队不错的兵,但终究就是那么一点底子,而你要是在武学能够把这些人统统压服了,他们出去之后全都是军官,到时候你犹如师长,那才是真正的班底。不要觉得去那儿是屈了才,我已经和成国公提过了,月考我会次次亲自去,兵书等等也会挑上人去亲自讲。你亲身经历过武官大比,难道不想通过你的手,把这局面一举扭转过来?”“搔想!”
石亨只觉得内心一股火被张越这一;——a胜似一波的话语冲击给撩了起来,几乎是一瞬间就迸出了这两个字。话才出口,他仿佛生怕张越反悔似的,又赶紧行了军礼,雄纠纠气昂昂地说:“大人就看我的好了,不把那些小兔崽子操练好了,我就把石亨两个字倒过来写!”
和意气风的石亨交待了两句,又亲自把人送到了三门,眼见那离去的背影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劲头,张越这才满意地吁了一口气,心想不枉自己之前和朱勇磨了一阵唱皮子,又说动了皇帝,硬是把人调了回来。如今的武学需要的不是老成持重,需要的是奋向上的锐气,而只有这么一个敢打敢拼的年轻人,方才能够在那一潭死水中搅出波澜来。至于那个宁志荣的儿子,等摸清底细试过那人武艺高低再作计较。
办成了这么一件事,张越便把那些死气沉沉的武学生给自己造成的不快赶出了脑海,径直击了另一头找许廓,这才知道了如今抵达的通政司那些藩王题奏是怎么回事。
和他预想的差不多,周王鲁王蜀王和从前一样,都是上,按照祖宗家法,应该明正典刑;而湖广武昌的楚王则是除了上书请重惩晋藩之外,还婉转陈词,请纳还三护卫中的两护卫;大同的代王江西的宁王荆州的辽王则是上书请复平阳王美圭父朱济焙爵位,至于其他的亲藩,则是仿佛没这回事似的,照旧是该欣赏歌舞的欣赏歌舞,该游猎的游猎,该纵欲的纵欲一一至于还只是一个孩子的赵藩,则是早已经淡出了朝贵的视线。
张越算了算时间,就知道这些东西内阁应该都已经呈奏上去「然后才向各部院的堂上官通了气,因而回到屋子之后,他就坐了下来,一边磨墨一边想着该如何写一份题奏上去。尽管如今朱瞻基是天子,他是兵部侍郎,但只要盖上银章,奏折便可以越过通政司直达天听,也算是作为重臣的福利之一,比从前那些札记容易多了。因而,在心里打好了腹稿,他便提起笔来一蹴而就,待到几张纸的墨迹全都f了,他便把奏折仔仔细细封好,随即叫来一个心腹皂隶,命其直送左顺门。
做完这一切,恰好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