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越这是头一回踏足白沙庄。自从上次去孟家拿人之后,他为了避免两边见着尴尬,几乎连保定侯府都很少去,就更不用说这里了。如今孟家上下丧服期满,都换上了日常的衣裳,房前屋后翠竹林立,院子中还安排了花圃,看上去颇有些闲适温煦的意味。和他走走看看不同小五却是径直往里头钻,于是。他为免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索性只落在后头,直到看见翠墨迎了
来
“越严爷!”
前几天送孟韬孟繁启程的时候。翠墨足足送出了十几里地,那不舍的心思竟是和孟敏差不多,这么几天下来这才平复了下来。见张越含笑点头,她不禁觉得心中异常欢喜,连忙把人请到堂屋中坐了,又亲自出去彻茶。由于之前得知了庄口那么一番情形,她自是大为感激,一面送茶一面道谢不迭,等张越说了孟韬的托付和小五的来意,她便欢喜地轻叹了一声。
“三少爷和五少爷这几年一改从前的顽劣心性,真的是长进了。虽说他们日后是家里的顶梁柱,但什么也抵不过平安两个字。不过,越少爷就放心好了,今天的事情罕见得很,平日咱们这庄子上一向太平,不会时时刻刻惊动您。倒是小五姑娘的大事实在是可喜可贺”姐上次还笑说,这两人情投意合,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虽说是苦出身,但翠墨也不是一味怨天尤人的性子,因张越曾经许过她日后必然能报大仇,因此地今日丝毫不提旧事,玩笑了两句就说了一阵庄子上的琐事。待想起了外头那些佃户,她不禁忧心仲仲地问道:“越少爷,今年真的不会再打仗么?三少爷五少爷去了大宁故城。若是平常守备也就算了,可一旦打起来,只怕他们那里也不免耍一块出兵。他们虽说武艺精熟,可终究从来没上过战场,我实在是担x。”
“朝中还未有定议,所以我只能说传闻失实,但今年是否真会打仗却不好说。至于孟韬孟繁,大宁故城尽管是边地,但如今既然是英国公镇守,其实比京师来得稳当,最要紧的是机会更大。之前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可最怕的就是日后追究,所以需得要未雨绸缚。”
张越对翠墨说话时,孟敏正好和小五走到了门外,恰好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这话。此前她还顾虑着男女有别,再加上如今已经不是从前那会儿了,可听到这话,她不由觉得情激荡。想起从前父亲下狱母亲重病,自己一家人被赶出了山东都司衙门,那时候也是他帮的忙,她不由得轻轻咬了咬嘴唇,随后便拉了拉小小五的手。
小五,你进去对你姐夫说。多谢他出主意保全了咱们家。父亲的事情是夭数使然,这些年你和你姐姐姐夫都帮了咱们不少,再加上有你一直来看咱们,总算是熬了下来。”
小五从前懵懵懂懂,可如今自个都已经谈婚论嫁了,对当年的那些纠葛自然有了些数目。知道张越和自己一同来是为了避嫌,如今孟敏又这么说,她只好点了点头,随即又轻声说:“孟姐姐别想那么多,只要孟韬孟繁他们哥俩争气,日后你们一定会越过越好。对了,我来之前姐姐还嘱咐了我,以前你们守孝住在城外也就罢了,可以后是多事之秋,就算是保定侯,出了事也难以及时应对。你们还是住到城中来。都是老弱妇孺,出了事不是顽的。”
“杜姐姐真这么说?”孟敏对于外头的大卓毕竟不那么敏锐,可多事之秋四个字却让她徒然之间警醒了过来。见小五点头,她便使劲用手指掐了掐手心,随即若有所思地说,“婶娘倒是提过好几回,说是如今风头已过,不如搬过去住,可我一直担心连累了他们,,可住保定侯府却是不妥。你代我多谢杜姐姐,我听她的,回头就让人去和二叔商量商量!”
既然小五进来转告了孟敏的话,张越心中暗自嗟叹,随即便站起身来。吩咐小五回去的时候多加小心。他就带着人离开了白沙庄。他今次出来乃是巡视京仓,这原本是户部官和锦衣卫的差事。但自打去岁北征归来之后,兵政不分家,再加上尚书常常协理他部事,因此户部司官和兵部司官也常常是彼此互调。有了这样的措置,也戏免外人会觉得仍要打仗。
从通州到北京的通惠河从明初开始便已经淤废,修缮过几次之后效用也不大,通州便成了南北水运的终于往来粮船太多,陆运转运往往要动用大量骡马,因此这里自然就设置了不少粮仓。北京三十七仓中,竟是有将近十座都设在通州及附近的城镇。其中,设在张家湾的通州卫仓于永乐中建成,仓储达五十万石,乃是通州第一大仓。
只是,去岁又是北征又是顺天府水灾,如今夏税正在征收,这里的打孤正不到往日丰年时的一半。仅有十七万石。这是来之前,一舰…听说过的,因此也没有多少诧异。
傍晚时分结束了巡视,那粮仓大使一路送了他出来,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开了口。
小张大人,不是卑职诉苦,京卫三十七仓,别看这些年开中很是积攒了一些粮食,去年应急开中又筹集了到了不少,可毕竟平日就是数十万大毛乞喝嚼用,消耗很是可观。去年军粮转运动用了那么多人和骡马,军粮加耗损就不是一个小数字。而且秋种春种都耽搁了,今年夏税征收恐怕很难说,卑职只担心到时候连州库尚且未必盈满,就不用说这儿了。”
张越不是户部官,面对这个焦头烂额的粮仓大使,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话,也只能应承回头将这些情形上奏下去。离开通州卫仓,他想到张超之前捎话说通州卫事务繁忙,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就打算顺道去同在张家湾的通州卫驻地瞧一瞧。
由于惦记着万世节之前提醒说需提防有人借着那一条军职承袭须严格的由头,张越到通州卫营地门口让人通传时,就只说是张超的朋友。并没有报上自己的姓名。须知通州卫也是京卫上十卫,但由于驻地是通州,离着天子脚下就远了一些。但仍然是一个要紧的卫所。和其他京卫一样,这里从指挥使到指挥同知指挥金事千户百户,五分之四的职位都是世袭,只有一小撮人是真正从军户积攒功勋升上去的。
他在营门外等候时,恰好有一行人从营地中疾驰而出,铁蹄下扬起大片尘土,别说看清那些人的面目,就连人数多少也难能分辨清楚。由于如今天热,尘土钻进脖子袖口异常难受,张越的几个护卫当即埋怨了起来,结果就引来了看守营门的一个老兵。
那老兵在通州卫厮混了二十几年,才刚听到张越找人的时候就留了心。此时上前就笑道:“看这位公子的模样,大约也是从京师来的吧?既然这样,那总该知道咱们营地这些军爷们的习惯。如今这季节正好是打猎的时节,树林里头什么都有,要是有收获正好能打个牙祭,毕竟军营里头可没什么好伙食。就是张千户,平日也常常跟着一块去的!”
不等张越开口,旁边的牛敢就嘀咕道:“眼下正是夏收的时节,他们这么一大伙人跑出去,难道就不会伤着禾稼?”
“踩了就踩了,如今朝廷的大人们都有要紧的事情盯着,就是都察院的御史们也没空和这些爷们过不去”。老兵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即又打了个呵欠,“就是咱们这些兵也一样,上一次北征通州卫无缘跟去,以后也未必有机会,要是再一味拘管着,谁受得了!当兵最怕的就是不打仗,一个劲地练兵,练兵还算是好的,拉去修城墙修运河那就惨喽!最怕的便是立了功也没有军职可赏,可不是白流汗白流血?”
若有所思地听着,张越忽然看到张超骑马出了营门,就连忙迎了上去,总算没让张超那一声三弟叫出来。那老兵看到这边两头会合了。便椅着腰刀回到了自己原先的地方,却有今年轻的兵卒凑了过来。
“老马,你对外头人抱怨这些做什么,人家到时候往上头随随便便告一状,你就吃不了兜着走!那些公子哥生来就是有军职的,和咱们这些军户不能比!”
那老兵瞅了那边一眼,淡淡地说道:“你小子不懂,他说是张千户的朋友,张千户眼下在咱们军营境遇如何你应该知道。和这一位说道说道,指不定是有用的。一辈子当兵。上头却都是这些不济事的少爷军官,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兄弟俩数日不见,再加上张越不放心张超那性子,甫一见面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瞧见张超额头上青肿了一块,下颌破了皮。精神仿佛也有些不济,他不禁大生疑寰。然而,不管他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