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停顿了下,紧抵胸口的手突然狠狠地扯上他的外套,湿漉漉的脸贴上来,哭,继续着,泪水与颤抖一起埋进了他的胸。
“嘉嘉,乖啊,不要哭,不要哭了。老姑姑走得那么安详,这其实何尝不是我们为人晚辈的福气?难道你真的要等她老人家在病榻上受苦折磨,等我们做好心理准备了再走才好?乖啊,不哭了,不哭了,不要让她老人家走得不安心,不要她老人家再为你担心。不哭了,不哭了。”
他任她躲在自己胸前呜呜地哀泣,任她将痛到极点的颤抖送到他的心里。
“你怎么……怎么这么说!”冷硬的手指狠狠扯住他的外套,她抬头,暗色的空间里她的眼睛却明亮得让他心惊,“我老姑姑明明……明明……明明好结实的!五一我还和她一起爬山去给爷爷上坟!我爷爷就她这么一个妹妹,爷爷才不过走了半年,怎么,怎么……怎么她说走也就走了!我接受不了,实在接受不了啊!”
“她没有走,她只是出门去旅行了。”他将她的脸轻柔地按回他的怀里,手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背,慢慢地说,“老姑姑会一直在你心里,说啊,笑啊,逗你开心啊……她哪里也不会去,只会好好地待在你的心里。”
她怔怔地听他说,怔怔地摇头。
“可我再也不能和她一起逛街一起游玩了,再也不能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了,再也不能敲她的门大声喊‘老姑姑我来了’,再也不能……再也不能……再也不能喊我老姑姑……我老姑姑……”
她喃喃地抽泣,一直一直摇着头。
他不再出声,静静听她说,听她哭,听她一声一声低低地呼喊。
没有经历过最亲爱的亲人的骤逝之痛的人,永远无法对这份深深的哀恸感同身受。
他,所能做的,只有提供一个可以依靠的胸膛,一双可以抚慰颤抖的手,一份让她能够不用顾忌所有的倾泻悲痛的安静。
其他的,说得再如何的动听,再如何的感同身受,也,只是多余。
她或许感受了他这一份无言的体贴,也许什么也视而不见,却安心地埋在他温暖的胸口,轻轻地述说,轻轻地抽泣,轻轻地流泪。
最终,她轻轻地睡去。
他拥着她依然轻轻颤抖的肩背,轻柔地以不惊扰她的力道将座椅放低,将她轻轻放置其中。
拥在她肩上的手不忍放开,咬牙,他却还是放开。
下一刻,她却轻轻抓住了他的手指。
他立刻身体猛震了下,呆呆地望向她。
幽幽蓝蓝的暗色空间里,他看不清她的表情,敏锐的触觉却知道她正在望着他!
“风……”她哑哑开口,似乎依然在睡梦中,冰凉的手,却紧抓着他的。
“是,我是风连衡。”他轻柔地应一声。
“风连衡。”叹也似的一声长息,冰凉的手动了动,他的心一跳,以为她要放开,但,她却是将他的手指抓得更紧。
“是、是我。”他轻柔地再应,心如鼓擂。
“为什么……”低低的问语,轻荡荡飘荡在密闭的空间,“为什么会是你呢,风连衡?”
他只低首仔细地听。
“为什么今天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呢,风连衡。”她低低哑哑的,暗色里,从车窗不断掠过的忽闪光线里,他只看到她模糊地扬起脸庞,泪水静静滑落下圆圆的脸,“为什么让我可以放心地没有顾忌地嚎啕大哭的人,偏偏是你呢,风连衡?”
他静静望着她一直流一直流的泪,慢慢回答:“是我不好吗?我也可以是你的朋友啊。”
“哦,对哦,朋友。”她似乎根本不在乎他是否会给出答案,却在听到他的回答后哑哑一笑,怔怔地仰着脸,神思缥缈,“朋友,朋友是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啊。”
“是,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朋友。”他应和着,手被她冰凉的手握得生疼,生疼的,却似乎又是他的心。顿了下,试探地将另一只手握上她那冰凉的手指,他慢慢地轻柔地哄劝:“好啦,你累啦,合上眼,休息一会儿,休息一会儿。”
她似乎听到了他的哄劝,似乎也无声地应了声,而后忽闪过车窗的光线里,他看到她慢慢地闭上了一直流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