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林会馆百十来号人物此时走得剩不了几个,另一边却是同来医会的欧阳谦和谭绣宁,这几日两人均在秋翎庄的别庄之上落脚,兼之替已快临产的纪晓芙调理身体。欧阳谦此时问得谭绣宁到:“谭姑娘,在下听别庄住处的小厮说今日在城内戏园有进城刚来的戏班,上演出新的折子戏,谭姑娘饭后可愿前去一赏?谦亦有兴趣,可当相陪。”
谭绣宁也听别院的小厮说过,那个戏班实是颇有名气,而且据说是出新戏,很是好看,听得欧阳谦建议,颇是心动。见得欧阳谦有些期待的看着自己,禁不住红了脸,几乎用蚊子一般的声音道:“欧阳公子既有兴趣,不妨同去。”说着也不顾欧阳谦回答,快步出了门去,身后跟着笑得高兴的欧阳谦。
片刻间偌大的福林会馆主厅里,只剩的秋翎庄主管药材生意的徐天和雅安医馆的主事祁津。徐天捅了捅祁津,笑道:“明明已然九月中旬,我怎么觉得这七月初七还没过完啊?老祁,今晚醉何楼我就不去了,还是回家吃家里娘子煮的粥好。年轻就是好啊,真是羡慕的紧!”祁津却没于功夫应他,兀自算着快马运来的阳澄湖大闸蟹,滇中的松茸,加上数斤冰着的岭南荔枝,以及从京城请来的戏班,里外里几乎花了他所有中秋分红,心中禁不住哀悼,一手捂脸。
第 八十 章 走来笑相扶
面馆是在金陵城北一对老夫妇新开的,连名字也尚未取好,另有两个帮佣。馆子不大,但是极是干净,几张桌子条凳排于窗下。两人捡了敞亮的地方坐下,路遥点了餐饭,不一会儿老婆婆就端上两碗汤面,两个小菜,更加一壶极好的茉莉香片。刚放下来,忽见的殷梨亭正脸,禁不住一愣,打量半晌,忽然大声道:“老婆子到说这大官人看着好生眼熟,原来竟是恩公!他爹快来,咱家恩公在这儿啊!”
这一下到让殷梨亭和路遥着实一愣,面面相觑,殷梨亭正要开口,就见得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从后面转了出来,后背已驼,脚步有些蹒跚,口中喃喃念叨:“老婆子这喊个什么?”
“他爹,你还念叨,快来见见咱家的恩公!”
那老丈一听,上前两步看得清了殷梨亭相貌,竟一时激动扔了手中拐棍,神情喜极,连连作揖道,“竟是殷大官人!老头子今生能再得见实是老天有眼!殷大官人这几年可好?令兄可好?”说着便要躬身行礼。
路遥和殷梨亭一惊,连忙起身相扶,“两位老人家如此多礼殷某怎生受得起?还是莫要如此。习武之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应当之事,二老无需如此相谢。”此时殷梨亭方得想起眼前二人乃是一次他与大师兄宋远桥下山,路经扬州城外时,遇到几个散落元兵抢劫村落,险些掳了这家的闺女去。二人当即几下解决了元兵,将那姑娘送了回来。其时元兵四处抢劫实是常事,对于宋殷二人来说,行走江湖更是时常遇到,随手除之不计其数。是以根本未放在心上。到不想如今在金陵再遇,颇是出乎意料。
殷梨亭和路遥费了几番唇舌,才安抚住不停行礼的老人。一问之下才知道去年他家独女嫁到金陵,夫妻感情甚好。姑爷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人却不错。知道妻子乃是家中独女,牵挂年迈父母,便将其接入金陵城中。老人家原来便是开了面馆为生,如今重操旧业,在姑爷女儿资助下开了间不大的馆子,日子倒也过得充裕。
两个老人极是殷勤,一连价的端出不少拿手好菜。那老婆婆更是拉着路遥反反复复细说着当时殷梨亭和宋远桥二人有如神助一般几下放倒掳劫的元兵,救了她家闺女的事情。路遥一边听着,一边含笑看着被说得极是不好意思的殷梨亭。一直低着头的殷梨亭这回发现路遥不仅吃饭吃的快,还能吃得不动声色,一边同老婆婆讲着话,一边打量着自己,竟还能毫不耽误嘴上吃东西,便连那一壶茉莉香片也被喝光大半。
那老婆婆到如武昌郊外孙婆婆一般,极是热情。这还不算,便连话语几乎都是差不多,拉着路遥的手道:“殷夫人,你可是个好福气的。殷大官人人好,本事大,得他为官人,实在是好福气。”
路遥被这一个‘殷夫人’说得张大了嘴,“这、婆婆,唉。”路遥抓了抓头发,还没等反应过来,只见得殷梨亭满脸通红的在桌上放下饭钱,极快告了个罪,运气提起梯云纵几乎是逃也似得眨眼间便闪出了五丈外,片刻没了踪影。
见得两人忽然离去,那老丈对老婆婆道:“老婆子你这张嘴!没见那姑娘还梳着姑娘的发髻,看,把恩公吓跑了吧?!”
老婆婆却是笑呵呵的收着桌上碗筷,白了老丈一眼,“你个瞎么胡眼的老头子懂得什么?我能没看见?便是现在虽不是,马上也快了!”
“啊?这怎地说?”
老婆婆哼了一声,将桌子擦了干净,才到:“你没见殷大官人一双筷子几乎就没停,尽给那姑娘夹菜了。一口菜只要那姑娘吃得些微不喜了些,殷大官人便绝不多夹半点。更何况看两人那眼神儿,绝跑不了,早晚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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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殷梨亭揽了路遥一路运气梯云纵一口气几乎跑回了秋翎庄,方自停下。路遥见他红到耳根的脸色,笑声极是清脆,道:“六哥,这可不是我占你便宜啊!”语罢一愣,想起一年多前,武昌孙婆婆那里她也曾说过同样的话,彼时殷梨亭的反应同样如此,更是觉得好笑,继续开口道:“既然不是我占你便宜,你脸红什么呀?脸红的怎么也得是我吧?”
殷梨亭被路遥说得几乎不敢看她,“小、小遥……”。
路遥强忍住笑,一手拉了他进了秋翎庄。此时夕阳西下,将一路垂柳繁花染得泛着和暖的柔红色,晚风轻拂,暗香浮动,一路上鸟鸣流水之声不绝,极是动听。此情此景,让殷梨亭跳的极快的心竟也渐渐平缓下来,感受着手中路遥那边传来的呼吸起伏,自己的呼吸也渐渐和了拍子上去。
两人一路闲逛,也全然不论往何处走。忽然殷梨亭听得路遥道:“六哥,你曾说习武为得乃是能护当护之人,如今见到这老婆婆,嘴上不说,心中想必高兴。你这二十多年,没白辛苦,能达成心愿,今后也必能坚持下去。”
殷梨亭听闻路遥所言,忍不住抬头去看路遥神色,见得她眼中神情无比真诚,却又带着半分落寞。想起傅秋燃对他所说得过往,更兼之孤山之上路遥在提及习医本心得那一刻蓦然出现得痛苦,殷梨亭心中猛然一抽,无数情景,见过的没见过的,一时间同时涌上心头。路遥坚持的信念,痛苦的背弃,背负的过往,他如今已然明白。孤山之上他不晓得来龙去脉,只是希望她可以好过一些。如今知晓这些陈年往事,心中所想却未有改变,唯有此情更切。不由自主的张口道:“小遥,无论你习医的心愿和目的是什么,此生也必是能达到的。”
路遥低了头,极淡的笑了笑,“或许,但愿吧。”
殷梨亭却是有些急切的握住路遥的两只手,“小遥,你尽可信我所说。”
路遥有些奇怪的看他,半晌开口道:“六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