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趴下地来。
知府指着他一顿怒斥,要发落。
威远侯漫声道:“别的就算了!
“让他自己写份够格的罪状,递到都察院,官就不用做了,免得害人,是掉脑袋还是回老家种地,听凭三司发落。”
有了这句话,结局就定了。
卫羲儿挣开萧放的手,勾着头走到出谢家。
天上尚有明月,身后尚还有道影子。
卫羲儿往前走,他也往前走。
卫羲儿停下来,他也停下来。
半夜的沧州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远在天涯,又近在咫尺。
最后,她在铺子附近的街口停住,抬头望着前方,幽幽地说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我陪陪你。”
她沉默。
半晌,他又说道:“我陪我的,你走你的。”
月光将他长长的影子拉到她背影上,他心底有隐隐的欢喜。好像这样就离她近了,像与她靠在一起。
刚才在谢家,他闻到了她的发香,牵到了她的手。
一年零四个月,他的鼻腔心腔,他的灵魂,在切实接触到她的那一刻,他才觉得不再是空置的。
相思像克制不住的毒,将他轻松放倒在卫羲儿三个字里。
爱一个人,能让人枯萎,也能让心儿变得饱满而茁壮。
它是毒药,也是甘露。
它让人如此百转千回,又让人如此甘之如饴。
许久,她声音又在清寂的街口幽幽地响起来:“铺子的生意是你私下里照顾的,店里的伙计是你派来的。
“京师出的官燕,瑜慧带来的钗环,包括瑜慧,都是你安排的。瑜慧隔三差五地出去,很多时候都是去见你。”
他悄悄泛着喜悦的心,忽然就有了一丝紧张。
她转过身,站在路旁柳树下,隔着十步远看着他:“你傻。”
明明都说了她跟他没关系,他偏还缠着她这棵树来吊死。
萧放喉头滚动,眼眶有些灼热。
他缓步走过去,到她面前,温声说:“我没有你,三魂七魄都不再完整,又怎么会不傻?”
谁家新燕啄春泥(19)
卫羲儿半垂着头,望着他袍子上暗暗闪着光亮的龙纹,视线逐渐模糊。
这样的情话,她已经久违了很多年。
这样宠溺的语气,事隔多年,她听起来竟然一点陌生感都没有。
她爱他,这是勿庸置疑的事实。
哪怕是她深恨着他的那些年里,她也没有停止过这份爱。
感情便是如此纠结才让人痛苦,倘若只有恨而没有爱,又怎会伤人?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在追逐什么?”她望着地下月影,声音像轻叹,像自语。
“初衷。”他说道,“我爱你的初衷。”
他记得那年他意气风发,带着属从从沧州飞驰到洪南县,路边宅子里小姑娘满面怒容地冲出来瞪着他,像是只被惊扰了睡眠的百灵鸟,等着向他兴师问罪。
他的心则像是被百灵鸟拔动的弦,纵使离去,也余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