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去,吴仁行与宋良知二人抽得空,已摸到队列最前方,小声商量起来:“殿下怕是来真的,并非走个过场。咱可得小心着些,莫叫他去那河堤,放心吧大人,光那些灾民,就够他吃一壶的,还有灾后诸多麻烦,都等着殿下前去安定,咱要做的,便是拖!”
宋良知的口吻格外坚定,一个“拖”字咬得极是自信。
吴仁行不由皱眉:“能拖到何时?”
宋良知摇头幽笑:“能多拖一时是一时……拖到……河水漫涨,将那河堤彻底冲毁,到那时,殿下怕是想查,也查不出什么名堂了!”
听得这话,吴仁行面色一霁,奸笑起来道:“好主意!”可刚笑两声,他又蹙眉担忧:“可这几日暴雨已有停歇征兆,万一那大水不涨反退,咱们又当如何?”
大水一退,将那河堤暴露出来,岂不一切都白于天下?
“不急!”
通判宋良知幽幽一笑:“洪水退去,咱也可尽速遣工匠将那堤坝修复,只消将其修复如初,谁还能看出那坝下内情?”
一听这话,吴仁行脸上笑容复又回归:“妙极妙极!”
他幽幽摇头晃脑:“咱们只贯彻这‘拖’字诀,将这事彻底拖过,饶他身旁跟着何等高人,也奈何不了咱!”
一想到那神秘高人,吴仁行不由再往回头看,瞧了一圈,竟发现那神秘年轻人正坐在太子车驾中,与朱标交头接耳,似在探讨着什么,朱标显然对那人也很是恭敬,不时向其征询讨教。
吴仁行回过头来,不由嘀咕起来:“这年轻后生,究竟是什么来路?”
……
待朱标赶到行辕,第一件事便是将那赈灾粮食解压开袋,准备派发下去,他倒顾不得休息,刚一准备好粮食,便要出门,可还未走出大门,那吴仁行又赶来了。
“府内准备了些许吃食,殿下是否先行用膳?”吴仁行领着一帮下人奴仆,带了不少食盒送来。
朱标倒不好怪人家有意拖延,太子前来,地方准备些吃食,倒不算过分,可他心下焦急,哪有心思吃东西?
“不了,灾情紧急,咱们还是先去受灾地看一看吧!顺道,将这赈灾粮食发放下去!”
朱标大手一挥,手下人已备了一车粮食,准备发放下去,见此状况,吴仁行也不好劝阻,只好跟着一道,朝北城进发。
一行人赶至北城,大老远便瞧见前方房倒屋塌,遍地积水,当下还远未到北城墙,那积水已足有人膝盖高,可想而知这洪水有多大。
而那些房屋城墙,有不少已坍塌损毁,梁柱夯土散落一地,尽皆泡在水里。
至于灾民,大多倒已被迁到安全地方,只有少数青壮男子仍在受灾房屋前,往那倒塌的屋墙里扒拉着什么。
朱标坐在车中,倒不必趟水沾污,可他仍被这洪水带来的恶臭气息,熏得连连皱眉。
洪水肆虐,冲得垃圾遍布,更有不少死鱼死虾漂聚而来,这气味岂能好闻?
朱标只待了片刻,就已将忍不住,他不由好奇,指向那受灾房屋前的青壮男子们道:“那些人是在作甚?”
吴仁行打马靠近,躬身解释道:“那些都是受灾户主,他们将妻小安置后,便回到自家屋边摸水捡拾,多半是想看看家中可还剩下什么值钱物事!”
朱标抬眼望去,果真见那些人都不断抬拾梁柱屋强,往其中翻找着什么,倒也有人捡到些许值钱东西,宝贝一样擦了擦,便往怀里塞。
一边收拾残局,那些人还一边抹泪哭啼,显然是在感念这大水无情,毁了他们原本幸福的生活。
朱标看得心下哀愤,不由咬了咬牙道:“明明是自家财物,却要这般费力翻寻,这洪水当真无情!”
他正愤恨念着,竟又看到一个壮年男子从那倒塌的房中,拖出一具尸身来,随后将之扛起,便朝南边走来。
朱标一众正由南而北去,正好与那壮年男子打个照面,他看得真切,那壮年男子扛着尸体,面上却毫无悲怨,只默无表情地走着,脚步极是沉重。
“这……这是何故?”
朱标不由揣度,那尸身与那壮年男子,究竟是何关系。
“唉!”吴仁行深叹口气道:“那多半是其家人,看那尸身模样,该是其年迈老母了……”
朱标不由惊疑:“缘何那人……面上毫无哀色?”
吴仁行又叹口气道:“殿下,天灾何等无情,在这大灾面前,个人哀苦又算得什么?”他又望了望那男子道:“许是……那人早已哭过怨过,但至亲已死,这时再哭又有何用?”
眼见此情此景,朱标不由深叹口气,哀自心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