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晌午,内外帘考官们要在进贡院前,挑家酒楼吃一顿饭,这呀,叫‘入帘上马宴’。”
容夫人说了?一通,醒过?神来:“你快去换件衣裳,红的最好,我路上慢慢儿跟你说。丫头们呢?丫头们去不去?”
“去呢去呢!”
唐珠珠欢天喜地拉着荼荼回屋换衣裳了,都挑了?身最红的。珠珠年纪小,五官灵动,穿一身红裙,扎两个小揪,像个要去拜年的丫头,过?年都未必穿得有?这个喜庆。
唐荼荼对自己的相貌已经彻底放弃了?,闭上眼睛任由几个丫鬟摆弄。
她们手脚慢,前厅一连催了好几回,芳草并不慌乱,一双手稳稳当当地给她描眉涂粉脂,笑着念叨:“等二小姐瘦下来,一定?是个大美人。”
妆好后,唐荼荼照着镜子瞧了瞧,一身水红。这衣裳是入夏时就做好的,唐荼荼嫌颜色太艳,一回没穿过?,眼下对着镜子照了照,倒是不难看,这个色儿衬人白,居然还不显胖。
容夫人,是唐荼荼穿来盛朝后生出好感的第一个女人。她家住在巷子第三户,丈夫是盐铁司副使容襄明大人。
因为一条巷子里住着,进进出出的时候,唐荼荼见过?那位容大人两回,是位不苟言笑的老爷,长得有?点苦相,总是行色匆匆公务繁忙的样子,看着像是个好官。
但计省三司一向油水多,除正俸外,衙门里各种名头的添支和公使钱也贴补得多,是以容家一向阔绰。
容夫人这些年生活优渥舒坦,身材有?点富态了?,性格风风火火的,爱唠嗑,脾气好得不得了?。唐家刚落府在鼎盛巷的时候,她还主动来帮忙办过?温居宴。
两位夫人坐到了一辆马车上说话,唐荼荼和
妹妹上了?容莞尔的马车。
“荼荼姐快坐这儿。”那小姑娘冲她甜甜一笑,拍了?拍马车最中间的位子。
容家的马车大,唐荼荼坐过?她家马车好几回了?,每回她们三个女孩同车,唐荼荼都得坐在最中间压车。
她要是往哪个边上一坐,那边的车轱辘就沉下去了,车子拐弯、或是压到凹凸不平的碎石板时,马车就要往她那边晃荡,虽然不会翻车,却让人提心吊胆的,她坐中间才稳当。
平时俩小丫头左右一边各坐一个,翻花绳就够不着了?,总是要拿唐荼荼的腿当案几,支在上头玩。今天有贡院的热闹,谁也没心思玩花绳了?。
到了街门,又听着巷尾徐家夫人的马车也跟着来了,也是家里儿子要下场,互相掀帘打了?声招呼,都驱车往城东南方向行去了。
容夫人爱唠嗑,容莞尔深得她娘精髓,一路上给她俩讲贡院的事。小姑娘比珠珠还小一岁,说话却比珠珠有?条理得多。
东南,在风水里一直是大吉方位,有?紫气东来之意,各朝的贡院总是落在城东南角上。
也是因为贡院所在,周围聚起了一大片的酒楼试馆,供
外地学子吃住。而贡院在的这条十字街,就叫状元街。
每年科考,这两条街都人满为患,来考试的学子、送考的亲人挤得满满当当,许多京籍学子,合家都会来送考,不光是给儿子鼓气,还因为最最重要的考官“入帘上马宴”。
每年这上马宴的地方不定?,今年在这家酒楼,明年可能就跳到那家了?。
院试、乡试、会试每年轮着来,一到考试时候,十字街上每家酒楼的雅间都会早早订出去,富人每年都像赌彩一样,考官们挑了?哪家酒楼吃上马宴,在那家酒楼上早早订了?席的就沾了?光,大有“考官与我同楼吃饭,我儿就一定?能高中”的好兆头,图个吉利。
听容莞尔连比带划地说完,唐荼荼眼皮一跳,心想:迷信,浪费,奢侈……
“到啦!”
唐荼荼心里还没骂完,容家定?下的酒楼就到了,她被容莞尔和珠珠拉下了?车。
容家订的这家酒楼叫登科楼,三层高,仰头看,大红匾额金粉字,两条对联长得几乎要贯天入地。
没等看清对联上的字,人群中便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考官上马啦!上马啦!”
唐荼荼朝着人群翘首以盼的方向望去,远远就瞧见几位穿着官服的大人骑在高头大马上,从北面街口进来了,打头的便是主副考官。
周围欢呼声震天,喧闹的人群里头一半是送考的,一半是儒袍书生,可书生们眼下哪里有?个文人样儿?
满大街的学子全在招手叫嚷,安分?些的都被挤到路边了,也各个踮着脚伸长脖子看。还有?好多学子扯着嗓门嚎《神童诗》。
“自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待看十五六,一举便登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