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招呼了一声,自个儿忙自个儿的,抄起墙角备好的银丝炭铲了一屉,平平地盖在火上,旺盛的火苗便被掩住了。
唐荼荼又怕炭盖得严实,没留好通气口,一会儿火灭了,又拿火钳扒拉出几条小缝。
她没怎么用过灶台,虽说在家里看厨嬷嬷做过,知道怎么弄,但并不熟练,蹲在那儿鼓捣好半天,被火气熏出一脸汗。
容嘉树站在侧旁定定看着,几息之间,他脸上的表情从不解,到诧异,再到怜惜,飞快变换了一遍。
少年心里像被砂纸磨过,拉扯出酸涩胀痛的滋味来,忍不住问。
“你娘,怎么叫你做这个……”
都在一条巷子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各家的底儿互相之间都清清楚楚的。容嘉树在母亲和老嬷嬷嘴里听过唐家的故事。
他想,荼荼平时跟在继母身边,继母再好,到底是与亲娘不同的,她平日不知道得有多少辛酸苦楚,不敢与人讲,得自己咽。
这程子一直见不着她,问起义山,义山目光闪烁,只说二妹在忙,忙什么又不肯说。
还是前几日莞尔从珠珠那儿撬开嘴,才知道她病了。
好不容易痊愈,眼巴巴地来找亲娘玩,华太太富庶,能开得起酒楼的人家竟然舍不得雇仆役,竟让自家千金姑娘进后厨做帮佣!
何其荒唐!
她得多难过……这厨间分明如烤炉,他进来站这一会儿都觉得闷,唐妹妹热出一头一脸的汗。还有这些磨成粉的、奇怪的香料味儿,折磨得人鼻子直发痒。
容嘉树胸腔里窜了团火:“你起来!不要生火了,我叫个小二去……”
前半声还恼着,后半声又软下来了。
他想,自己又是什么立场呢?
唐荼荼没大听明白,她专心弄着火,也没瞧见身后复杂的目光,照旧笑盈盈的:“技多不压身嘛,而且吧——”
她费了老大力气,才从灶膛前抬起头来,深深嗅了一口肉香,又深深唤气,双眸晶亮。
“你不觉得被这种浓郁的香气包围着,有种奇特的幸福感吗?”
容嘉树放下了捂着鼻子的手,艰涩道:“……唐妹妹说得对。”
他话刚落,娇贵的鼻子受不了这刺激,鼻子抖了又抖,抖得山根都皱起来了,眼看着一个喷嚏就要出来了。
“容二哥!”
唐荼荼斥一声,猛地抄起自己搭在肩上的汗巾,一巾子捂他鼻子上,瞪着他:“去外边再打!你一个喷嚏下来,我这三锅菜还能要吗!”
这一汗巾捂上去,容嘉树临到嘴边的喷嚏硬生生憋回去了,尴尬地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道了声“对不住”,面红耳赤地逃出去了。
这条擦过手、擦过汗、还溅上了卤汁点子的巾子被他攥在手里,容嘉树像攥了一团火,总觉得手心发烫,连同整条手臂都要烧起来了。
放下也不是,攥在手里也不是。
他僵站好半天,低眉顺眼地叫住一个小二,跟小二要了盆水,又要了香胰子,蹲在角落里搓洗起来。
洗了一遍又一遍,水都换了三盆,总算把这块汗巾洗干净了。
容嘉月和莞尔坐大堂偷悄悄瞅着,笑得快倒在桌上了。
日出一天比一天晚,散了朝之后,晨日正东。
晏少昰迈出殿
门,往六部值门的几个小吏身上捎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