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将军们细思出个结果,江凛挥挥手里的日事记,“我看过你们主帅营这月的陈事与调度。”
上马关一座主城,三座辅城围绕,形如凤凰单展翅。重兵屯在北小城,营房层层排布,最中心是主帅营。
几位老将都住在这一片营房里,每天从主帅营传出去的调令无数。
江凛:“兵源、军备、粮草、军饷、内外交涉、流民安置……全要主帅过一遍眼,何必?”
帐里没人作声,反应都有点钝。那老将军徐徐说:“令出多门是大忌,殿下主事,再委派各官,方能……”
说不下去了,老将军叹一声:“小先生你说罢。”
江凛:“令出多门,想是因为事由交叉,重新分立各部职责不是难事。”
他拣着日事记上每天的事由,不该由主帅管的全择出来。将军们分神听着,如何也静不下心了。
这几日军营中士气低落。早年有赤城挡在前头,上马关一座后堡,此城将士见过的血不比杀过的猪多。
几十年无大战,每年只看见番邦小族的供奉一车一车地往京城拉,驻地的屯兵没仗打,垦出一片一片新田,半月练兵,半月种地。
承平已久的盛朝,从上及下都陷在国富民强的迷蒙里,败一仗,梦醒一层。
一旦战起,这层隔着纱的美梦被狠狠贯透,三座尸塔积起的阴影还没消,军营里已经冒出了畏战怯战的声音。
“守方易疲,咱们不缺后备供给,保持警惕,慢慢等罢。元人久攻不下必有所失,等着他们出错,抓他们漏洞便是了。”
江凛半杯温茶润了润嗓:“余下多说无益,还是尽快练兵。”
先头那老将军转头看殿下,只见殿下眉眼疲倦,从进帐后一直手撑着头,没吭声,便自己接了腔。
“愿闻其详。”
元人中路兵马是速不台领兵,成吉思汗生前亲封的“四獒”之首,虽年纪老矣,锋芒极锐,跟大同守备同为老将,打得有来有往。
这蒙哥虽年轻,却极其耐得住性子,上个月整月打了两仗,这个月眼看上旬要过了,只此一战。虽说这仗输得惨,但料想元人抓不着漏子不会再来了。
上马关一座中型关,本屯不下这么多的兵,军帐分布极密,又无仗可打,士气难免生倦。
江凛站在一群人目光中心,仍是低垂着眼睛,枪尖一划。
“咱们开军事演习——四支大军,分两组,每隔五日比兵,每隔十日练将,城内没地方,就叫他们去城外比。”
城外?
“你这话是何居心!”
后座一位将军猛地站起来:“此一座小关,外无城墙,无天险,把兵扔到外边去,要是元人猛攻来了,岂不是全回不来?”
江凛反倒奇道:“元营离你们三十里,整兵就算他们半个时辰,从元营冲到城下又要半个时辰,诸位手拿万里眼,能提前窥测敌营动向,一个时辰不能把分散在外的散兵带回来?整兵速度慢得不如龟爬,这仗便不必打了。”
好毒的嘴……
他分明连个嘲讽的眼神都没有,一群年轻的、年老的将军还是忍不住抬手想要捂
脸,总恍惚被一个巴掌刮脸上了。
等帐中将军们散去,江凛跟几个影卫仔细收拾了沙盘上的陶模,安置回当前战局的形势。
回头看殿下,仍然是坐在主座上,一动不动,恍似走了神。
他头疼得有些迷糊了,但脸色还好,唇抿成一线,跟往常的样子没什么大不同。
江凛也就没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