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的色儿料,古玩修复里头的彩漆做色;还有盖楼阁的,富贵地儿那什么雕栏玉砌,什么金砖红墙琉璃瓦,用的都是重彩。”
“色料分两种,一是石色,二是水色,就是花草汁的色儿。炼石取色,比草色花色漂亮得多。“
傅九两指头笃笃戳了两下书:“像这毒重石,配上窝铅,能炼一稀罕颜色儿,叫汉紫,碾磨成细粉,兑上水就是紫,跟紫砂壶将近一个色儿。”
“碱石,配上别的彩能染衣裳布,南边一些地方也拿来染蚕丝绣线。碱水烧丝嘛,把丝烧薄了,滑不留手,也不硌肉,绣肚兜也使得。”
“至于绿矾,是浅绿色儿的,比铜绿更明更透亮,极为难得。”
唐荼荼听得一愣一愣的。
“穷书生作画用水色,富人家作画用的都是石色。可这色儿料太贵,不是公侯家用不起,多数都流入了宫里,御物里的摆件、名画,着色深重又不腐不锈的,甭管红的黄的蓝的绿的都是矿里炼出来的色儿。除了贵没别的毛病。”
才怪!
矿石颜料会挥发的吧,贵的颜料民间用不起,全进贡到宫里了,难怪宫里头新生儿出生率这么低。
唐荼荼一瞬间转过好几个念头。
“贵……是多贵?”她算着自己的小金库。
傅九两漫不经心说:“论指斗卖的,大拇哥那么长的纸袋子装满色粉算一指斗,一斤嘛,得几百两吧。”
唐荼荼倒吸一口气,眼周神经扑簌簌跳。
她那小金库里的钱不是自己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攒下来的,由来都突然,救小皇子赏一下,放映机赏一下,画地图做沙盘再赏一下。加上娘那儿贴补过几回,几百两几百两地聚沙成塔,已经成了个不小的数。
赚钱没勤勤恳恳,花钱的心疼也就不值一提了。
唐荼荼心算了一下粗盐提纯的配比,假设一份细盐里边有15的杂质,想要提纯一斤盐就得准备二两还多的反应物,可稀释成生理盐水几十斤。
再算算反应物的提纯,一斤几百两,好像……贵得不是很离谱?
唐荼荼一咬牙:“买!九两哥你回我家,我那屋立柜顶上最高层,棉被里头裹着个匣子,里边一沓银票随你支!”
“想什么呢。”
傅九两笑眯眯听完她的藏钱处,揣着丝恶趣味,拍拍她狗头:“放京城凑凑巴巴能买着,天津嘛,怕是有价无市喽。你九两哥不认得贵人,豁出这张脸去也找不着卖主的。”
说完,傅九两又瞧瞧她这红眼睛,叮嘱了句好好养病,乐淘淘走了。
他穿着贫穷的棉衣,绸面也没了,走手也没以前威风了,个高人瘦还塌肩,像个营养不良的贫家小。
唐荼荼直想回家给自己衣柜上把锁。
九两哥前脚出门,后脚,芙兰悄无声息地飘上来:“姑娘,年掌柜来了。”
“请姑娘安。”
唐荼荼循声看向窗外。
那位金镶玉裹的年掌柜,隔窗与她行了一礼。为避讳人眼,连门也不走,一闪身从窗户进来了,下盘功夫深,跳窗的姿势颇飒爽。
后头下饺子似的跟着三个影卫,一齐进来了。
“年掌柜,您怎么过来了?”
唐荼荼在二哥的私邸里与这位掌柜有过一面之缘。她知道这位是二哥手下的影卫,跟廿一一样是年字辈的,好像是天津地界的头儿,没问过人家明面是做什么生意的。
年掌柜进门打了个揖,问了问姑娘病情,寒暄过后。
“姑娘莫怪,方才我几人在外头听墙角了。傅先生说的这几样东西虽是有价无市,遍地难寻,但有傅先生道明来处,东西就不难找了。”
唐荼荼:“您有门路?”
后头站着个长袖儒衫、稀发短须的影卫,一眼看去竟像五十多岁了,装扮肖似一位清贫乐道的教书先生。可眼下眉平目直,不苟言笑,通身就是与唐荼荼见过的影卫一样有锋芒有棱角的锐气了。
他自己的本音也年轻得出奇。
“回姑娘。六月盛夏,是皇后四十寿辰,皇上预将坤宁宫翻新,需用的石色极多。”
另一影卫道:“这些时,各地稀贵的石色随石料陆续入京,交入京中将作监,打南边来进贡的都是各地的石料豪商,全会从三岔口北上入京,咱们从他们手上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