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熙宫精舍
紫铜壶里的热水倒进了架上的金盆里,陈洪比吕芳年壮些,干这些活就显得更为麻利。只见他拿起一块纯白的淞江棉布而巾摊开浸到热水中,提起轻轻一拧,拎到面巾里的水恰好不滴下的程度,双手握着疾步趋到蒲团上的嘉靖面前,展开面巾包住了嘉靖那双干柴般的手,半松半紧地握着,这名之日温手。如是这般,陈洪往来奔走,共用了七块面巾将嘉靖拈了十四天法指的手终于温得松软了。
他又提起了铜壶里的水倒进了另外一个金盆,拿起另外一块更大的纯白淞江棉布面巾浸到水中,轻轻一拧,走到嘉靖面前双手奉了过去。
嘉靖接过面巾,自己摊开了,蒙上了面部。此名之日开面。
少顷,嘉靖将面巾递给了他。陈洪接了,放回金盆中。把紫铜壶里剩下的热水倒人一个银盆,端到嘉靖蒲团前的地上,接着替他脱了袜,捧起他的脚放人热水里。
“正月初一,那么多人不给朕上贺表的事有说法了吗?”嘉靖双脚泡在热水里,金口开了。
“是。”陈洪从袖中掏出一折约二指宽的条陈,奉了上去。
“谁的条陈?”嘉靖手里拿着条陈,先问陈洪。
陈洪低下了头:“回主子万岁爷,严阁老严嵩的奏陈。”
嘉靖又深望了他一眼,急忙打开了折着的条陈看了起来。
陈洪站在那里,浑身的骨架都开始收紧了。
果然,嘉靖将那个条陈狠狠地摔在地上:“好哇!欺天了!”
陈洪扑地跪倒:“主子万岁爷千万不要动了真气,伤了仙体。”
嘉靖紧盯着他:“现在几时?”
陈洪:“回主子万岁爷,现在申时末酉时不到。”
嘉靖:“那离正月十六的子时也就三个时辰了。去,调集提刑司镇抚司的人,分作三路,过了正月十五散节,立刻拿人!”
“是!”陈洪这一声答得有些颤抖,紧接着他又试探地问道,“启奏主子万岁爷,都拿哪些人?”
嘉靖目光一闪:“子时再说。”
陈洪:“是。奴才再启奏主子万岁爷,这件事奴才是否应该禀告吕公公。”
嘉靖沉默少顷,眯着眼望向陈洪:“这件事还要让吕芳知道吗?”
“是!”陈洪这一声答得很是洪亮。接着他磕了个响头,退到门边,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嘉靖望着他精力弥散的背影,眼中的光慢慢收了。
烟袋斜街
京谚云:“正月十五雪打灯,八月十五云遮月。”
囡嘉靖四十年腊月的雪下过了头,嘉靖四十一年除了初七初八下了两场小雪,此后一直到正月十五都再没有下雪。天上的云也薄了,时或还能看见月亮。这就使得京城多处的灯市比哪一年都红火。烟袋斜街是北京城少有的斜街之一,不远处的什刹海便是京城最繁华的灯市,这里虽被拐弯处挡着,见不着灯火,但抬头便能看见被灯火照得通明的天空,和飞上天空五颜六色散落的焰花。
戌牌时分,多数人都观灯去了,斜街的街面上只有少数妇人、老人带着孩童在处处挂着大红灯笼的门前燃鞭炮放“起火”点“二踢脚”。地上点燃的“起火”在冒着焰花,不远处的天空也在缤纷地落下焰花,间杂着砰的一声“二踢脚”呼啸着蹿到街面的空中再响一声,怎一个乐字了得!大人小孩都明白,疯了这一晚,明日就要“收放心”了。
烟袋斜街东街口
突然,急促的整队跑步声在这里响起。一双双官兵的腿,一把把挂在腰间的刀鞘,一杆杆长枪的下柄掠过画面。
烟袋斜街西街口
这里也响起了沉沉的队列跑步声。一双双官兵的腿,一把把挂在腰问的刀鞘杆杆长枪的下柄掠过画面。
烟袋斜街街面
沉沉的跑步声,从斜街两头同时逼近!街面上放焰火爆竹的大人小孩还没缓过神来,便看见从街的两头拐弯处同时出现的官兵。
“进去!都进屋去!”
“官府有公干!所有人都回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