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看在跟里,慢慢转望向徐阶:“广东为什么要上这道奏本?”
徐阶:“海瑞大不敬于君父,凡有关他的情状,地方官照例要急奏朝廷。”
嘉靖又默然了。
画外音:“这两道奏本,第一道是报喜,第二道是伤情。这样报上来显然是商量好了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手段来使他改变王意,要他赦免了海瑞的死罪。徐阶,内阁和南直隶广东竟如此上下默契,人心向背昭然若见。嘉靖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孤立,这使他难受,也使他万难接受。”
心里翻腾了好一阵子,嘉靖突然望向了陈洪:“你怎么看?”
陈洪:“回主子。据奴才所知,海瑞是三代单传。五十得子妻儿俱亡,皆因他无父无君,弃国弃家,这是上天对他的报应。”
嘉靖这才又慢慢望向了徐阶:“徐阶,你起来吧。”
“是。”徐阶站起来。
嘉靖对陈洪:“赐座。”
“是。”陈洪搬过那只绣墩在嘉靖的床头放下了,徐阶挨着坐了下去。
嘉靖:“黄锦。”
“奴才在。”黄锦跛着脚转过了身。
嘉靖:“将海瑞的名单呈上来。”
黄锦跛着脚走到御案边将海瑞那张勾决名单放到了托盘上,捧起托盘,又拿起了朱笔,走到了床前,将托盘呈给嘉靖,又将朱笔擎了过去。
托盘就摆在嘉靖的被子上,他拿着笔望着那张勾决海瑞的名单。
三个人,徐阶、陈洪和黄锦都不再回避,一齐望着嘉靖手里那支笔。
嘉靖望向了陈洪:“现在什么时辰了?”
陈洪:“回主子,现在午时正了,离处决人犯还有三刻。”
嘉靖:“你刚才说海瑞的妻子死在雷州是上大的报应。既然上天都给丁他报应,朕也就听天命吧。”说完,突然朱笔一挥,竟在名单上重重地一勾。
——一道鲜红的勾朱,海瑞被勾决了!
徐阶的脸白了。陈洪的眼睛一亮。只有黄锦这时依然是那副毫无表情的神态,接过了嘉靖手里的朱笔,又捧起了托盘。陈洪要去接那托盘。
“这个差使交黄锦去办。”嘉靖喝住了陈洪,“黄锦,还有三刻时辰,你走着去能不能赶到诏狱。”
黄锦:“主子刚才说了,赶得到赶不到一切都是天命。”
“主子…”陈洪接言了。
“闭上你的嘴!”嘉靖又喝住了他,“黄锦,你这就去,平时怎么走这次就怎么走。”
黄锦:“奴才遵旨。”答着他捧着托盘拿着朱笔先走到御案前,搁好了笔,放下了托盘,才拿起了托盘里那张勾决海瑞的名单,吹了吹,吹干上面的朱迹,又慢慢卷成一筒,捧在手里,跛着脚一颠一颠地向精舍门口走去。
徐阶明白了嘉靖的深意,眼眶立时湿了,低下了头。
嘉靖这时目光望向了精舍门外,望向了门外开着的南窗。深深的是那双眼,更深的是那一片望不穿的天空。是帝心难测,还是天心难测?
西苑禁门
帝心天心,这时都在黄锦那条被打瘸了的腿上。当值的,不当值的,远远近近不知有多少双眼睛这时都在望着手捧勾朱跛着腿走向禁门的黄锦。
到禁门了,尽管黄锦这时巳不在司礼监,宫内二十四衙门也没有当着任何职位,把门的禁军和当值的太监看见他一跛一跛地走来,还是一齐向他行礼。
照例应有四个太监护旨,早已在禁门口候着,见黄锦踏上出禁门的石阶,便有两个趋了过来搀他。
“有旨意。”黄锦停住步,“我一个人去。”说完也不要他们搀扶,自己艰难地挪上石阶。到门槛了,黄锦又用一只手搬起自己那条瘸腿跨了过去,走出了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