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个时候最大的烦恼,就是做了宋家的媳妇,天天吃肉,不是要长的浑圆?
第一次见到宫昌运,是在杨家的玉铺子。家庭式的作坊,推开铁门进了院子,安然一眼就爱上了墙角的两颗相思树。高大,绿,羽毛一样的叶子下覆盖着一簇簇的红珠子。
树下堆着一大堆费石料,一个清秀的少年抱着一块原石,听见来人的动静,转头微微一笑。
过了很多年,安然都忘不了相思树下,少年的笑。
宫昌运请她们进店,售卖就不是他的事了,他去了后院。
安然突发奇想:“我可以定制吗?”
“当然可以,”女孩子笑的满面灿烂,“您还可以选玉匠呢。我们的一切工序,都是开放的,可要参观?”
带着安然和她的两个好姐妹去后院,安然看到刚才领她进门的男子在琢玉,安坐投入,阳光透过一棵树,细细碎碎打在少年的脸上。
安然被他认真地模样吸引,她装模作样看了一圈,说:“我要请这位师傅帮我。”
姐妹都觉得奇怪,这个师傅是里面年纪最小的,不是什么王牌,那边那个老匠人,多少人想请,且排着队呢。
拿到玉镯子的时候,安然端着,说:“宫师傅辛苦,我请你吃饭吧。”
宫昌运噗嗤一声就笑了:“你叫我阿运吧,宫师傅听着,实在是太显老了。”
安然请宫昌运吃了一桌子肉。
酸汤鱼,坛子鸡,干巴(腊肉),土锅子。
宫昌运惊讶地看着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姑娘,慢条斯理吃完了整桌子的肉。
想起来都要笑,回家用相似树上的红豆,做了一只项圈。送给安然,多谢她请饭。
细细的金线,只穿着一颗红豆,红豆晃啊晃,晃在胸口心脏处。
宫昌运带着安然去他家参加泼水节,荷花傣族佤族乡。安然开心得不得了,浑身湿透,笑若春花。宫昌运心中悸动,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安然呆住了。胸口的红豆阵阵发烫,看着眼前有点不安有点期盼的人,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爱情,是不讲道理的。
安然说,等爹爹回来,她就去求他,解了和桉哥哥的婚约。
然而没等到父亲回来,宫昌运的云鹤雕完,杨家动了心思。
安然在这种时候,比宫昌运更有杀伐决断。当机立断说,我们走吧。收拾了小包袱,两人逃去流喜村。
日子终究寂寞,两个人计划要个宝宝。既然想要孩子,那就要出门赚钱。刚开始的两年,宫昌运完全不敢去任何一家玉店做玉匠,只跟着村里的人去缅国伐木,运石料,挖药材。
安然开始学着做饭,养了三只大白鹅,十只小黄鸡。在院子种了花,种了瓜菜。日子过得甜蜜又有趣。
还没来及体会什么叫做贫贱夫妻百事哀,宫昌运已经不见。
安然并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只是坐在家里,等了足足三日,滴水未进。再次睁眼,已经身在医馆,长兄安旭皱着眉。
奇怪,却没有任何的责备,只说,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安旭说,你已有孕一个月。安然笑了,笑得眼泪如雨水滑落。
跟宋桉成婚那日,安然把脖颈上的珊瑚一样红的相思豆埋在家里的花树下。
掌上珊瑚怜不得,却教移作上阳花。
桉哥哥依然是那个宽厚的人,但安然,开始懂事,长大,不再是从前娇憨闹人的安妹妹。生下九月之后,安然开始吃素念经。
宫昌运什么时候进的宋府?
好像是安姝十岁的时候,他站在宋府门口,衣衫褴褛,笑的满面红光。只是看到安然笑着看两个女孩子闹的时候,那个笑不免地,僵在了脸上。
宫昌运被人救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是痴痴呆呆的模样。胖得浑身肉颤抖,每日浑浑噩噩,眼睛里都是浑浊的雾。
救他的医师觉得这样胖下去,他还是免不了一死,送他去学功夫。
学了十年之后,有一日他早起,跪在师傅门外,敬一杯弟子茶。眼神里的混沌不见,恢复清明一片。
他醒过来了。
教两个小女孩练功夫,扎马步。两个女孩使坏,在弟子茶里放了两只蟑螂,气得他满脸通红去跟安然怒吼,再不教她们。
安然好脾气地笑,张师傅辛苦,我已经狠狠责罚她们,替他们跟您赔不是。她们不愿学,是不惜福。您还是留下来做护院师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