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我都不晓得你对我积怨这么深,的移动,也不是衝着他们这些外来者,牛群是非常有秩序有策略地往某个中心点衝撞,一波接一波,攻势不断,而中心点佇立的是一隻体型相形之下略为娇小的牛隻,没有牛角,只有嚎叫,不断忍受着其他牛隻的攻击,也不还手。
&esp;&esp;在「内侧」里,宿主可以幻化成任何他们想成为的面貌。
&esp;&esp;霍大叔害怕牛群,「内侧」便呈现出他惨遭牛群残忍的进攻,这是正常的,可连他自身的形象也是一隻牛,就很反常了。
&esp;&esp;「内侧」的一景一物,一花一草,全都是投射,全都有意义,不会空穴来风,湿黏窒息的空气,满是血腥味的风,不断下陷的土壤,还有成堆暴动的牛,代表着霍大叔不易向外人道哉的、深沉的精神障碍。
&esp;&esp;千璜背着小汪,灵敏地避开牛隻的行走路线,只要不挡到牛隻的去路,牠们也就不会主动攻击,更甚着,能顺着这波流向,直接来到那头被围攻的小牛身边。
&esp;&esp;一直到距离近了千璜才发现,小牛已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之所以看起来像站着,完全得归功于其他牛隻不停的向内挤压,牠连瘫倒的空间也没有。
&esp;&esp;近在咫尺的牛隻甚至在啃食小牛的身躯,恶狠狠、血淋淋,一次又一次的撕裂,一下又一下的咀嚼,不时发出满足的喟叹,与风中的血腥气息融为一体。
&esp;&esp;千璜扶了扶有些滑下来的小汪,站在牛群中大喊,「大叔!霍大叔!是你吗?」
&esp;&esp;小牛哀鸣。
&esp;&esp;小牛一直在哀鸣,当牠被其他牛隻啃食的那刻起,当牠受其他牛隻报復性的衝撞起,便时时哀鸣,哀鸣像哭声,像一个软弱无助的孩子,乾巴巴瘦弱弱弱地承受任何攻击而不懂自保。
&esp;&esp;「大叔,你听我说!」千璜吼了一声,一个不注意被身后的牛撞了一下,踉蹌几步,赶紧调整好位置,再道,「你很棒,你已经来到这里了,距离治疗成功只差最后一步,你得从那隻小牛的身体里出来!」
&esp;&esp;小牛依旧哀鸣。
&esp;&esp;而这次,千璜听得懂牠的语言了,轰隆隆,来自四面八方,震得心脏颤颤。
&esp;&esp;──我出不来!
&esp;&esp;她大声纠正,「你可以!」
&esp;&esp;──我不行!
&esp;&esp;「你可以!」
&esp;&esp;──我活该受罪,这是罪有应得,我不能出来。
&esp;&esp;「所以你不是不能,只是不想。」千璜拆解他的话语,梳理他的思路,「因为你觉得自己伤害了牠们?」
&esp;&esp;──是的,我罪该万死。
&esp;&esp;「这不是你的错,人活着就得进食,要进食,就得毁坏其他生命,捕食与被捕食,猎杀与被猎杀,不是你也会是其他生物,食物链就是这么形成的,这很自然。」
&esp;&esp;──这很自然,当然,可是我是刽子手,罪加一等,你不需要为我辩解,我甘愿受罚。
&esp;&esp;话一说完,小牛仰天长叹,四肢原地凹陷,整个躯体直落落散尽软烂的黑色泥泞中。
&esp;&esp;刽子手,三个字重重打在千璜的脑门上,声声震耳,不断回响。
&esp;&esp;橘红色的旷野,黏稠血腥的风,足以融化万物的泥泞黑土。
&esp;&esp;霍大叔他,是一名厨师。
&esp;&esp;他的「内侧」,具象化了食道与肠胃,以及一切正常消化该有的流程。
&esp;&esp;如今的他,成为被消化的一员,扎扎实实感受自他刀下殞落的生命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