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提醒了沈珍珠,她立刻回身对严明道:“快,快去请长孙先生师徒!”神医国手在凤翔,死马且当活马医,李俶也醒悟过来,急声吩咐严明。严明答应一声,疾奔而去。
李倓咳嗽,嘴角渗出一丝黑红的血,喘着气道:“是,……在临死前,我只盼能,……能……再见,再见……林致一面。”
李俶扶起他的头,放在自己肩上,沉声道:“你绝不会死,长孙先生一定能救活你……不必担心,父皇气恼不及思索而已。我今夜就去跪求父皇,他必定能饶恕你。只要你不死……一切都可以改变。”
李倓笑着摇头,哇的喷出一口黑血,道:“我这种人,死,死有余辜……我,我……再也不能……不能帮你……大,大哥……你,定要多加,多加保重防范……”
这是成年后李倓第一次唤他为“大哥”。
一母同胞,至亲骨肉,少失亲母,同气连枝。少年时光里,每一步,悲与喜,情与愁,总与他休戚相联。断臂割足,亦不会有如此之痛。
李俶声音哽咽:“你何以不拖延一时,明知我得知消息,一定会来──为何想都不想,就喝下毒酒?”
李倓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李俶袍袖,断断续续的说道:“嗯,……老实说,是我不想活了……在这世上,活着毫无意思……”说着,双目慵懒的缓缓阖下去。
李俶急了,连连摇晃他身躯,喝道:“林致马上就到,她一定能救你,你要坚持住──”
李倓攥李俶袍袖的手本渐渐松散,听到“林致”二字,仿佛又来了力气,仍攥住不放。
这样的等待何其辛苦。
墨色丝丝渗透,李倓的脸一点点灰黑,轻轻喘气叹道:“林致……她,……不会来了?”
沈珍珠静静的看了李倓好一阵,方用肯定的语气说:“不,她一定会来。无论她是否还记得你,无论她是否还恨你,她都会来……”
李倓脸上划过一道惊喜,“真的?……”勉力睁开双目,朝门的方向望去,慢慢坐正身子……
慕容林致白衣胜雪,外间明明雨下如注,她的衣裳似乎未有丝毫淋湿,轻扬素袂,云髻高挽,水态云容,翩翩走来……
李倓朝她探手,那若死潭的眸中燃起些丝希冀,脉脉唤道:“林致──”
慕容林致漠然止步,眼睑不起微波,如风若云拂过李倓面相,淡淡对身后长孙鄂道:“他中的是极品鹤顶红之毒。”再不往前走。
李俶跳起来对长孙鄂道:“先生,你们有解毒之法,对不对?”
慕容林致已转身,步履如常,往门外走。李倓长吁一口气,手若有千斤重,一分分垂下,眸色灰黯,“通”的往后仰倒。
李俶抢步上前,一把搀起李倓,见他面色漆黑,双目紧闭。长孙鄂的手搭上李倓脉博,须臾,李俶连连急问:“怎么样,怎么样?”
长孙鄂道:“毒已入肝腑,现在是昏死过去。熬不过一时三刻。”
李俶心中冰凉:“先生也没有办法了么?”
长孙鄂叹气道:“我是没有办法了。这世上,惟有,惟有林致可以救他。”见李俶面喜有喜色,接着说道:“只是,她定然不愿救,不然,也不会转身就走。”
沈珍珠急急插言道:“林致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倓?”
长孙鄂道:“林致这两年精研药理,日见精进。去年,她以百种毒草入药,配以回纥雪域巨毒无比的腹蛇毒涎,制成天下独一无二的毒药,正可与鹤顶红毒性相克,以毒攻毒,达到解毒之疗效。”目光缓缓移至大门,慕容林致人影渺然,“她终究不能原谅李倓,不肯救他。”
沈珍珠大惊:“先生,你是说,林致已经恢复记忆了!”
“她采集腹蛇毒涎,几乎被毒蛇咬中,当时情景凶险之至。她也就在那日,突然恢复记忆。”
极度的伤痛,极度的凶险,这样的碰撞,终于让慕容林致找回丢失的过去。
慕容林致行走在雨中。雨水溅湿她的裙衣,裙裾随风轻轻摇曳,单薄而脆弱的背影。
“林致──”沈珍珠在后低低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