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夏敏锐地发现贺凌风没动真火气,逐渐安心下来,竟然在心里试着念起来希望涨工资涨工资涨工资。
当然,这种许愿没法和生死一线相比较,甚至不能纳入祷告的范围,贺凌风听不见。可听不见不耽误他一眼看出来林秋夏心里的小九九,当场戳穿道:想涨工资了?人有梦想是好事。给你个拿奖金的机会,刚刚的直觉感应,说说你看到什么了?
林秋夏的神思早跑到了十万八千里外,猛然想起正事,连忙把回溯里看到的内容一五一十地讲给贺凌风。
他一心想着别错漏过什么细节的问题,唯恐耽误贺凌风的判断,连马路上能看见几块绿化带都描述得事无巨细。
贺凌风不置可否,只问:和他的犯罪事实一致,但人间已经给他定过罪了,然后呢?
林秋夏愣了片刻,豁然发现自己思路的误区张启铭已然被定罪,看到他的犯罪事实,也只是为杀人犯补齐了他杀人动机的前因后果而已,于现在的情形并未有什么帮助。
他们要做的,是揪出这个怨执,将他净化或者驱散,才能保证大学城未来的安全不受非人类生命的侵害。
再详细一点,就是要辨别他的藏身之地,再揪出附身物。
林秋夏紧抓着这个念头,忽然心有所感,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一声,就迫不及待地再次接触到贺凌风拿来的账册,进入直觉回溯中。
这一次,回溯的画面不再是张启铭的所思所想,而是他当下所处的位置启铭五金店。
五金店和其他的店面不同,无论怎么装潢,都会显得拥挤无比。张启铭家的这间店铺亦然,巴掌大小的房间里,散落着无数的五金配件,还有些日杂生活用品。
但是看得出店主人对此间店铺仍然用了心,虽然物品陈设摆放上没有发挥的余地了,卫生却做得非常好,整间屋子简陋而干净,显出一种乱中有序的整洁。
张启铭坐在桌子后,一边抄账册一边和别人打着电话,说:我真的不去了,哎,我家里就是这样。老人学不会用电子产品,也信不过做表格什么的方法,只有手抄了他们才安心。嗯,好,下次有时间,我一定和你们好好喝一顿。我请客!
电话那段的人则夸奖道:你啊,就是孝顺,小时候咱们邻居谁不夸你?行了,帮我给叔叔阿姨带好,我们玩去喽!
可撂下电话后,张启铭放下手中的钢笔,露出的账本是他写了一整个中午的杰作,只有两三行字。
五金店的账记在旁边开启的计算机上,摇着蒲扇的老大爷坐在门口的躺椅上,对来往邻居说:嗐,可不是嘛。我家启铭就是想的太多,非说怕我和老伴看不懂账叫人骗了,今天特意来店里帮我们手抄一份存放。
他呀,真是小看我们老两口啦。信息时代,怎么能不会用计算机呢?你张叔是那么老土的人?哎呦,孝顺?他呀,那叫老师当惯了,看到亲老子都想管一管。嗐,年前还劝我给店子关了,跟他享清福去呢!你说说,像我这种操了一辈子心的,上哪闲得下来?他啊,算是好心一片,就是不懂咱们嘞!
明明是想自夸的话,非得以自贬的语调说出来,仿佛是每一个长辈和别人聊天的习惯。
可他们在外边聊得起兴,屋里的张启铭则不然。林秋夏看见他的手指扣在桌子上,在一声声谴责中,忽然用力抓起钢笔,恨不能将笔杆握到嵌入手掌。
张启铭在想:哈?要不是珊珊也去,我能放着外边的饭局不去,在这当个抄书的么?真是够了,从小骂道大,听着就烦,我耳机呢
张启铭站起身,四处找着耳机。许是嫌店里摆放的东西太碍眼,他的火气直冒,狠狠踢了塑料盆一脚。
外边的人顿时道:老张,你快去看看,里边怎么了?
老大爷眯了眯眼,懒得挪地方,回身喊:干什么呢?家里的货不是钱进的?手脚轻点!当了老师兜里有几个钱,就不爱惜东西,我是这么教你的?
然后,他朝着聊天的人赔笑,哎,刚说他不喜欢这个店叫我关了,里头就砸上了。一听就是故意的,什么破脾气!
老大爷三句话里头,必有两句拐着弯地嘚瑟孩子孝顺自己,另一句是贬损张启铭。聊天的人差点听出尴尬症,找个借口赶紧跑了。
这位老大爷遂更加不满起来,朝着店里震声喊:说你呢也不知道吱一声?你在学校也不说话啊?不说话你怎么讲课。大学老师,不会干我们这些粗活,干不了你就别来,非逞能干什么?我告诉你,这里边的东西你敢弄坏一件,我可得揍你!
林秋夏不能离开这间店面,看不到外边的情况,只能看见张启铭的样子愈发崩溃。
他握紧了拳头想挥出去,却不敢真的拿东西泄愤,看遍整个屋子,只好撕下刚刚写的一页纸,勉强作为发泄。
但他刚想团起来纸张丢出去,又怕被抓到乱扔垃圾,思来想去,唯有重新将纸塞回本子里。
做完这些,张启铭深吸一口气,竟找到了新的灵感,在计算机上敲下一行消息给受害女生:你上次找我要的书到了,下午来我办公室拿。
发完,他仿佛仿佛一个毒。瘾发作的瘾。君子终于闻到了毒。品的味道,深吸一口气,又回到了他仪表堂堂的壳子里,好整以暇地走出门去,彬彬有礼地说:哪敢弄坏您的宝贝?我就是不小心碰到了。我学校有事,得赶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