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昙摩罗伽转身,目光从瑶英身上掠过。
瑶英正襟危坐,一动不动,虽然被蒙住了眼睛,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从头到脚透着乖巧和信赖。
他抬眸,眼神示意近卫,转身面对着龛室。
近卫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面红耳赤,走到瑶英跟前,解下长刀往她眼前一递:“公主,我是佛子的近卫巴尔米,公主握着刀随我来,摄政王命我送您回您住的地方,路上您不要出声。”
瑶英一愣,站起身问:“摄政王呢?”
巴尔米眼珠转了转,道:“摄政王去觐见佛子了。”
瑶英嗯一声,握住长刀刀鞘,跟着近卫出了石窟。
禅室灯火辉煌,众佛伫立,法相庄严。
昙摩罗伽站在龛室下,没有回头,背影孤绝。
……
长刀冰凉,握在手中,远不如扯着袖子方便。
瑶英跌跌撞撞地跟在巴尔米身后,走了很久的路,巴尔米停了下来,小声道:“公主可以取下布条了。”
她松口气,取下黑布,目光向四下里睃巡了一圈,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空阔的长廊间,再绕过几道土墙就是她在佛寺的居所了。
巴尔米把佩刀系回腰间,道:“公主离寺的这段日子,您的亲兵一直留守在院中。”
留在王寺的几个亲兵早就翘首以盼,等着瑶英一行人平安回来,今天摄政王身死的消息传遍圣城,他们也听说了,一个个心急如焚,想出城去找瑶英,又记得她的叮嘱,不敢私自离寺,只能愁眉苦脸地干坐着发愁,唉声叹气。
瑶英突然出现在院门口,亲兵们呆若木鸡,还以为在做梦,抹把脸,上前给她磕头。
“公主,您总算回来了!”
巴米尔把瑶英安全送到,转身回石窟。
瑶英目送他走远,立在门前,眺望北边高耸的山崖,夜色浓稠,崖壁上的石窟群里透出点点灯火,远望就像浮动在云层间的仙宫天灯,清冷出尘。
她出了一会神,在亲兵的簇拥中回房。
“公主,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谢青、谢冲他们呢?”
“听说王庭的摄政王被盗匪围攻而死,是真的吗?”
瑶英轻描淡写地道:“阿青他们过几天就能回来,你们不用担心。摄政王的事是王庭事务,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你们不要多问。现在时局不稳,这几天都不要出去走动了。”
亲兵们应喏,向她禀报这个冬天城外收留了更多无家可归的河西遗民,按照她走之前的吩咐,他们帮那些流民挖出一个个地穴居住,虽然今年的雪比往年大,但是流民有抵挡风寒的容身之所,有果腹的食物,可以熬过这个寒冬。流民们很感激瑶英,发誓等天气暖和以后一定会卖力劳作。
瑶英坐在烛台旁,一边翻看账册名录,一边听亲兵一个个上前汇报,心里暗暗感慨:这些亲兵原本都是粗人,现在一个个领了别的差事,有的带着流民盖房子,有的教孩子习武,有的成了教书先生,有的天天守着葡萄干,有的嘴皮子厉害,和精明的胡商打嘴仗、砍价抬价,有的整天在市坊转悠,买马、买羊、买牛……再历练一段时间,个个都能独当一面。
亲兵七嘴八舌地汇报完,其中一个想起一件事,拍了一下脑袋,脸上腾起愤怒之色,气呼呼地道:“公主,福康公主也来圣城了!”
瑶英抬起眼帘。
亲兵冷笑连连:“属下说错了,福康公主现在是北戎公主,她不知道怎么成了北戎的公主,出使王庭,来到圣城的第一天就指名道姓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