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逐渊永远都记得那夜,萤火虫飞舞的古林中,颜瑾就坐在一池碧水旁,豆大的泪珠落在静谧的水面上,激起了圈圈涟漪。她是天生的不通,连带的身子也不如常人,明明都十三岁了,却只到万逐渊的眼下。
“阿瑾不哭,再过几年我就能成为祭祀了,到时候便有能力打开藏天阁,我会找到方法的!”
握着她的手,从来都痛恨自己身份的万逐渊,不是第一次这么急着想要继承祭祀位了,只为了颜瑾。笨拙的揽了抽泣不止的颜瑾入怀,隐了眸中的一抹悸动。
颜瑾之美无人能比,眉似远山青黛,眼若夜空繁星,唇比三月桃红,音如曼妙古琴。一切,都是万逐渊所爱的,当然,颜瑾之纯更是让他动心。
“阿渊,听阿媚说宝阁里放了一块温朝原玉,真不知琢了花样该是多漂亮?”
“待我做了祭祀,便拿来给你琢了,可好?”
“好,自然好,阿渊最好!”
那一年,颜瑾十四岁,万逐渊十二岁。
“阿渊,母亲丢下我走了,她让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圣女之位,可是玖姨怀孕了,很快……父亲就会不要我了。”
她是不通之人,若非为独嫡,只怕是早已被赶出了天方谷。如今,素来护她的母亲离世了,父亲的妾夫人却有了孩子,还未生出就已经威胁了她的地位。
“不会的,阿瑾会一直留在这里,我会帮你的。”
那一年,颜瑾十六岁,万逐渊十四岁。玖姨的孩纸终究是没能出世,而长老们想赶走颜瑾的心思也被打散了。
万逐渊喜欢颜瑾,颜瑾也喜欢他,两人大胆的私定下了终身。那几年的时光,是万逐渊记忆中最美好的风景。
因为有了颜瑾,冰封荒芜的天辰山也不再是那么寒冷刺眼了,他们会在雪停时入山寻雪灵。会在落雪时,施着术法就着飘雪翩然。会在雪融时,站在最高处,相拥看着雪水流向外面的世界。
“阿渊,你说外面的人世又是什么样的?他们也会术法吗?他们那里有不通之人吗?”
十八岁的颜瑾开始有意无意的提及外面的世界了,那个从她出生以来,就被人威胁会扔去的地方。原本的惧怕,在族人长期的漠然和不喜中,开始发生变化了。
那也是万逐渊第一次害怕的时候,这样的颜瑾,缥缈的让他抓不住。
“阿瑾,外面的世道很可怕,不适合你去,别乱想了,还有五年我就能成为大祭祀了,到时候就可以娶你为你开灵了。”
他急着表达自己的心意,只想打消颜瑾的突然之意。
可是却换来了颜瑾淡然的笑意,她说:“我好累,已经太多年了,阿渊却没有成为祭祀,外面的世道如何,你不曾去过,又怎知呢?”
万逐渊愣住了,是啊,外面的世界他没去过,究竟是怎样谁都不知道。就算是险恶,可有每日都想要了她命的长老险恶吗?颜瑾的苦,她的累,万逐渊是最清楚不过了,偏偏还不是祭祀的他,没有任何办法。
“还有三年就好了,阿瑾再等等吧,我会保护你的!”
颜瑾苦累,万逐渊又何尝不是呢,族人都道他会是新一代的引领人,该娶多少夫人,该生多少孩子,都在他还未弱冠之年被商定好了。可是,他怎么能娶她们呢?
“阿渊,虽然我等了太久,可是因为那人是你,我愿意等,所以……快点长大吧。”没了母亲的保护,没了父亲的疼爱,颜瑾只剩下了万逐渊。
万逐渊欣喜,他的阿瑾还是愿意等的。
“阿瑾,我会护你爱你一生的。”
那时的他们以为人生就这么定下了,平静中带着甜蜜,甜蜜中又有期盼。反正,颜瑾是那么认为的,她甚至连嫁衣都准备好了。
直到那一日,所有的幸福甜蜜都顷刻支离破碎了。
颜瑾拿着亲手绣好的盖头偷偷出现在他的房中,不过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罢了,却不小心的看到了另一个秘密。那具她看了十多年的身体,在褪去长袍后,竟然……
“你!阿渊你……你是……”
她的不可置信和惊慌无疑让万逐渊坠落寒潭,他伸手想要拉住她,拼命的解释着:“阿瑾你听我说,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阿瑾,求求你别说出来……”
他慌张的想要抱住她,她却大力的推开了他,霎时疯魔,扔了盖头撕心裂肺的哭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骗我!你竟然也是……是女人!”
她终究是说出来了,那一刻万逐渊也站不住摔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淌了下来。是啊,他,不,应该是她,是个女人,货真价实的女人。
“阿瑾,你知道的,我若不是男子,万氏便不再会有祭祀,没了祭祀……”
“够了!我不想听!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颜瑾跑走了,万逐渊却没有追出去,他知道颜瑾是不会告诉别人的。拢了拢衣服,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早在喜欢上颜瑾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了,却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是那般的激烈。
可是他又能如何,从出生的那一刻,很多事情便不是他所能做主的了。明明是女子之身,却因为祭祀之位不得不改变了声音变成男子,从来都是他所不愿的。可是为了颜瑾,为了能打开藏天阁,他选择了继续这个身份。
此后的一段时日里,他再也没有见到过颜瑾了,每日都是浑浑噩噩的渡过,等待着她的出现,期待她能一如既往的扑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