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夜幕初降。天地间的烟尘未及散尽,郢城外的原野上,一片寂寥无声。秦军大营的火光摇曳,时而风过,点点火星四散飞舞,仿佛那未泯的战意还在野地间悸动。此时,张述立于白起帐前,面色凝重,眉宇微蹙,目光远眺前方暗影重重的山林。自几日前风声初动以来,他便察觉到那不明势力暗中蠢动之迹,惟恐那四处游荡的流民与散兵游勇趁机卷土重来,威胁已入秦军掌控的郢城。
“将军,末将恐边地之事,不容等闲视之。”张述低声道,语中尽是肃然。他身姿挺立,微微前倾,恭敬又凝重地看着白起。
白起侧目看了张述片刻,良久未发一语。帐中烛光轻轻摇曳,映得他的面庞若隐若现。许久之后,他缓缓点头,手握着案前的战地图,指尖微动。“你之忧虑,确有道理。”白起声音低沉,目光转向地图边缘,“郢地既平,然四周之反叛之民、散卒不曾伏法,若不一举肃清,后患无穷。”
他话音未落,帐外一名副将进来禀报:“将军,探马回报,有散兵游勇沿边山林聚集,人数不多,但动向难明,似有袭扰之意。”
张述听闻此言,面色微沉。他再次拱手道:“将军,末将以为,此时宜驻守边疆,增强警戒,严防流寇反叛之势。”
白起略一沉吟,起身披上战甲,转身将一幅军旗卷起,双手交予张述:“即刻传我将令,调集精兵守护边疆,并严密监控山林动向,毋令一人肆意闯扰!”
张述领命,快步而去。帐外夜风凛冽,张述举目眺望远方,心中似有千般重压。秦国的疆土日渐拓展,然每一寸土地之下,皆是无数将士的鲜血浸染。郢地之争,虽说已经初定,但一场更大的试炼或许才刚刚开始。他不由握紧手中战旗,心头浮现的,是那些横尸荒野的战士和他们背后至今仍隐约未绝的家国之念。
天色渐明,郢城之内,巷陌之间一片萧条。楚军残部不甘投降,拼死抵抗,然在白起与张述指挥之下,秦军已将郢城围困得水泄不通。张述亲自统领一支精锐之师,深入楚军残部所据之地,逐屋搜查、逐巷鏖战,将那些最后的抵抗者一一肃清。
巷道狭窄,刀光剑影,张述领军前行,每一步都踏得格外沉重。那些楚军兵士虽知已难逃一劫,却仍然死战不退,眼中透出满满的绝望与怒火。张述握剑紧逼,步步紧逼,刃光划过之处,满地血迹未干,烛火摇曳,仿佛在哀叹。
他凝视着眼前倒下的尸体,忽而心生一丝怅然。这些兵士,或许在家国动荡之前,也不过是寻常的百姓,被时局裹挟,身不由己。然此时此刻,他们化作刀刃上的敌人,是存是亡,皆是无可逃避之命途。
战至日暮,残部已尽被剿,郢城内外,终于平静下来。张述浑身是血,汗水沿着额角滑落,衣襟已然黏湿,他却不知疲倦,依旧默立不动。他望向苍茫远处,深深叹了口气。这一战虽胜,但他心中未见轻松。
翌日清晨,白起亲率秦军入城整肃,将那余下之楚兵一一处置,又命人遍查郢城诸处,将残余的楚兵彻底肃清。一切就绪之后,他才坐下提笔,着手拟写此战告捷之奏折。笔锋沉稳,每一字皆透露出白起的笃定与冷静,他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复又提笔而书:
“郢地之役,楚兵皆平。秦军得胜,幸不辱命。”
将奏折置于案前,白起长身而起,抬眸望向窗外的晨光,眼中深邃而凌厉。胜利是属于秦国的,但他明白,这胜利的代价,乃是无数生灵的鲜血与性命换来。此刻,胜负已定,他却感到一丝莫名的沉重。白起缓缓走出大帐,迎着晨风,身披甲胄,如山岳般巍然不动。
张述站在帐外,见白起步出,便走上前来。他望向白起,眼中掠过一丝忧虑:“将军,虽郢地已平,但边疆之势未可松懈,末将以为,尚需谨慎处之。”
白起点了点头,拍了拍张述的肩膀:“张述,汝之忧心,吾亦明之。今日虽获大胜,然后路漫长,须臾不可懈怠。汝可速速整备军务,严加巡查,勿使一人妄动。”
张述领命,随即转身离去。看着他消失在大营的尽头,白起心中感到一丝欣慰。他知晓张述并非寻常之谋士,不止精通兵法,更是能洞察人心、识局明势之人,正因有此良才在侧,方能于战场之上无往不利。
夜色将近,战火已尽,郢地安宁。张述独自一人立于城楼之上,俯瞰着整个郢城。他望着那遍地苍凉的战后景象,耳边似乎仍能听见刀兵相交的回声。他心头沉重,思绪万千,目光深处浮现一丝未曾有过的疲惫。
他曾以为,效命于秦国便是顺应天命,然此刻,面对满目疮痍,他不禁自问:所谓的胜利,究竟是何代价?那些生命,那些挣扎于战火之中的百姓,是否值得这样去牺牲?他低声喃喃,神情恍惚,内心竟生出几分愧疚之意。
“张述,何为胜,何为败?”他自问,却无一人能答。
就在此刻,城楼之下隐约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张述回首,见一名士兵提灯走来,肃然立在他身后,低声道:“大人,将军命我来唤您回帐。”
张述微微一怔,随即收回思绪,点了点头,默然随士兵步入夜色之中。他明白,自己不能停留在此,胜利或愧疚,皆需铭记于心,但战士之道,便是不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