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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朝院外走去,街道空无一人,却没有惧怕,皎洁的月光照耀着故乡的深夜,屋檐上还有未消融的冰雪,整个世界都在寒冷中睡着了。
忽然感觉到内心曾失去的东西,在今夜,一并都回来了。于是我想起了病床上那个目光无神的姑娘,想起了那个曾无情又深情的男子,想起了那个端庄又刻薄的女子。这三年来,只有这三个人深深地刻在我的心底。桃花树下明媚的女孩,从此没了以后;办公室里冷漠的领导,原来有一颗柔软的心;他端庄贤淑的太太,也有尖酸冷酷的一面。时至今日,我对她的愧疚已经没有那么深沉了。但她一定很恨我,我毁了她对完美婚姻的期望,给她的人生划了一道伤痕。就像是手术后留下的伤口,修复了创伤,痕迹也永远亘在那里。或许两人更加恩爱了也说不定。
至始至终,都是我犯了错。
如今不得不伤痕归来,有一种悲凄之感,却也有澄明之意。我曾追寻的全部失去,亦或从未得到,真正适合我的,原来一直在我眼前。月色清寒,故土深沉。我在今夜,似乎回来了。就算一身伤被月光照亮,就算那些伤疤无处遁形,我再也不会害怕,再也不会孤寂,再也不会暗夜里独自流泪。
路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归属。
抖落身上的寒意,我才是真正到了家。
这一夜,睡到大亮,醒来后日光莹亮,碧朗晴空。我跟着天气忽然放晴了。下楼,翻开日历,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二个多月,一切也得重新开始了。
母亲端着早饭从门外走进来,目光中透着慈蔼,碗内热气缭绕。我靠近,接过碗,微微一笑,瞧见她诧异的神情。她的发丝已经有了明显的发白,微笑中又增添了几簇皱纹。去年她还不是这样子的。
还好,粥汤犹温,余生不晚,我还能回敬深沉又温暖的爱意。
我的转变他们看在眼里,从不逼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曾说出口。有的时候不闻不问不是冷漠,而是关切;不是不关心,而是给你时间先行消化。我想他们应该是猜到了,只是他们尊重我的自由,只用最真挚的情感来关心我。
有些事情必须要丢掉,没有人喜欢在深渊里溺游。
我开始思考眼下的问题,真正适合我的工作,我所想要的生活。参考了他们的意见,其实也很简单,接他们的衣钵。当初选专业时,他们就想让我回去做一名教师,我死活不肯,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与他们产生分歧,僵持了三天,虽然以他们妥协,但我也深深的后悔,不是后悔选了后来的专业,而是后悔与他们争吵,伤了他们的心。
而现在,也算是一种回归。我开始为教师工作以及教师资格证做准备。
不过眼下年关将至,老爸几乎钉在学校里,也不知哪里这么多考核,培训,会议,比国家领导还忙。老妈倒是顾家,我跟着她打理家里的一切,充当家庭机器人的同时还要陪同购物。跟着她出门,邻居们看见我几乎都会说一句:哟,安安今年回来这么早?有对象没啊?
她们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三个月了,只是除了医院,不曾出门。
新春过后,沈默清又来拜访,礼品从车上搬下来,堆满了客厅。他竟然知道换一辆车了。我凑到他车前打趣:“怎么不开你那一辆拉风的保时捷了?”
他的笑跟身体一起溜到我身边:“底盘太低,你家开过来太费劲。”
我掐了把他的胳膊,示意他别靠这么近。这人永远改不了一副放荡的模样,也不知是面具带了太久摘不下来了,还是到这里没切换好模式。
他笑了笑,转而一本正经地问:“春节以后怎么决定?”
我跟他一起走进客厅:“考个证,在我妈的学校当个小学老师。”
“为什么?”他脸色愀沉。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肯去我那里?还是不肯接受我?”
我给他倒了杯茶,又给自己的茶杯里续满水。“默清,以前你喜欢一个女孩的时候,是不是只想着把她追到手,你研究过她的性情、喜好吗?有考虑过自己与她的未来吗?”
他愣了愣,摇摇头。
“是不是你只喜欢她们暂时的美貌,就像她们爱你的金钱一样?默清,等价交换的爱情不能称为爱情,是交易。交易是短暂的。我不想要这样的模式。虽然我还不知道怎样的人生适合我,但我清楚怎样的人生不适合我。我玩不起。”
“那你又怎么能断定我们不会结婚?怎么断定我们不适合?
“难道不是吗?我们无论是从思想,性格,爱好,差异都太大了,怎么维持婚后的生活?为了爱,也许你的爱好我会努力喜欢,可是真实的自己在哪里呢?高中时我暗恋一个男生,为了能与他有共同的话题,我听他喜欢的歌,关注他喜欢的明星,直到分开后,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喜欢那些歌,以及那个明星。也许我们在一定时期会受爱情影响,会爱他所爱,行他所行,可那不是自己的本质,人真正的性情很难改变,有一部分是遗传,是根深蒂固的。”
“你这完全就是借口吧!你根本就是忘不了——”他突然止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半晌,还是关闭了嘴巴。
中午这一顿饭爸妈与沈默清聊的倒是欢畅,我始终沉默。再一次拒绝了他,不知会不会可惜,是不是傲慢?人生中追求我的男性这位算是最优秀的了,而我拒绝他的理由也恰是他的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