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将近三更时,青山派中一片寂静,月如银,风似纱,一个小小的黑影悄悄地越过山墙,潜进了青山派的院落中。
它在院中小心翼翼地左转右转,窥视一排排厢房。
青山派屋破不怕贼偷,一向没有让弟子巡夜这么一说,众弟子都是入更回房,倒头便睡,一顿好梦到大天亮。
那个黑影在厢房外的花丛附近来来回回窥探,忽然吱呀一声,有扇门开了,黑影颤抖了一下,顿时嗖地钻进了花草丛中。
从门内出来的那个人是乐越的七师弟乐齐。他今天晚饭时多喝了一碗粥,睡到半夜忽然内急,迷迷瞪瞪爬起来去茅房。
乐齐从茅房出来,路过院中小径,忽然听到身边的花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乐齐正在半梦半醒之间,神智不大清楚,只当是野猫在草中打架,看都不看,继续往自己的房中去。
一阵夜风挟着草香拂过,乐齐忽然听见声后有个稚嫩的声音在喊:“师兄,师兄。”
乐齐在矇眬中疑惑地回头,依稀觉得这声音有些像十二师弟,又比十二师弟更稚气,只见昏暗的月色下,小径的花丛边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乐齐搞不清楚这是不是在做梦,却听那人影又出声问道:“师兄,我迷路了,你能告诉我大师兄的卧房在哪里么?”
乐齐眯着惺忪的睡眼道:“你怎么连大师兄的屋子都找不到,我们这排房左首第一间不就是么……”
那个人影立刻道:“谢谢师兄。”
乐齐觉得自己好像眨了眨眼,然后那个人影便突地不见了。
月色,清风,寂静的庭院,浓重花影,一切都如迷离之中的梦境,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乐齐揉揉眼,拖着步子回房躺下。
梦,刚才一定是睡迷了做梦来着。
乐越枕着胳膊躺在床上,呼呼酣睡,夜色中,一个黑影悄悄地趴上了他的窗台。
黑影小心翼翼地舔湿窗纸,再用前爪挠破,顺着挠开的窟窿无声无息地钻了进来。
三尺,两尺,一尺,它渐渐逼近乐越的床沿,在床沿边盘旋了一圈后,轻轻落上乐越的被角,向着被筒外乐越的胳膊露出尖亮的獠牙……
乐越正在做一个美梦,梦中他扛着一把大剑横扫清玄派,将清玄派的一众人等杀得抱头鼠窜。清玄派的现任掌门重华子被他打翻在地,大叫饶命,乐越哈哈大笑,一把揪住重华老儿的胡子:“叫三声乐大侠饶命,本大侠就饶了你!”
重华子立刻点头不迭:“乐大侠饶命,乐大侠饶命,乐大侠饶命……”乐越松开重华子的胡须,得意大笑,岂料重华子突然低头,一口咬在了他乐大侠的右臂上。
右臂之上一阵疼痛,乐越抬起左手,重重抓下——只听嗷的一声,乐越的左手隐隐刺痛,一个激灵,醒了。
他的右臂依然有些疼痛,攥紧的左手中有一团凉凉的滑滑的东西在拼命挣扎扭动。
什么东西?乐越惊异地迅速翻身,摸到右侧床头矮柜上放着的火折子,点亮油灯,昏黄的灯光中,他看清了被他抓在手中的东西。
那东西只有五六寸长,身体有些像蛇身,圆滚滚的,浑身长满了金黄的鳞片,腹侧浅黄,腹部银白,四只小爪上长着尖尖的爪钩,头顶还有两只小小的犄角。似乎是一条——乐越皱眉端详着它:“你是龙?潜进本少侠屋中想做什么!”
龙,对于乐越这种修真门派的弟子来说,并不稀罕。
据说,龙分三等,一等是龙神,二等是云龙或水龙,三等为龙精。
龙神乃神族,生活在九重天上,浩瀚沧海中,凡夫俗子无缘得见。云龙和水龙栖息在深山湖海之中,无拘无束,也很难见到,但龙精却和山野精怪相似,长在山林中,河沟里,偶尔可以遇见。
以往尊崇龙的时候,寻常人连碰见末等的龙精,都十分敬畏。但自从一百多年前凤祥帝登基以来,龙被贬下祭坛,开始不值钱了。甚至还有略通法术的人猎杀龙精,抽筋锯角,剥皮褪鳞,以此为生,如今达官贵人中,正时兴系龙筋绦带,穿龙皮靴,束龙角簪。龙精被捕杀甚多,难以在山林中容身,也有些为求活命,趁着月黑风高时,潜入寻常人家宅院,吸食凡人精血,堕入妖道。
这只四爪虫一样的小龙应该是只年幼的龙精,还没长到一尺长,居然就学着吸血害人了。乐越瞧了瞧自己右臂上的牙印,还好没被咬破,遂抬起右手,弹弹小龙精的脑袋:“竟敢来吸本少侠的血,真是活腻歪了,看我不锯了你的角,剥了你的皮,抽出你筋来做弹弓!”
小龙精在乐越的手中瑟瑟颤抖,两只前爪抱在一起,黑漆漆的眼珠泪汪汪地望着乐越:“我……我不是龙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