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折霜殿,一方院落月朗风清,丝毫不察外面风雨。
晚晚膝盖已经微微肿胀,步上台阶时,膝头微微刺痛,身子顿了顿。
在紫苏伸手搀扶之前,身侧的朱缨已经顺手扶了一把,助她上了石梯。
晚晚愣了一下。
白术和紫苏,是自幼跟在她身边照顾的,虽然素日里相处亲近,可对她到底是有那么一丝距离,搀扶也只是支着她的手臂。
宫中规矩更加严苛,可朱缨方才却是握了她的肩头,完全不合乎宫中主人与侍者的规程……更像是许多年前,瑟瑟阿姐揽扶着在上陵病情反复的她,出去晒太阳一样。
朱缨似乎全然没有作为宫婢服侍人的习惯,于细微处却很会照顾人。
晚晚若有所思。
回到房中,终于能躺到床上,晚晚召朱缨来为她疏通双腿经络,朱缨看着她肿起的膝盖,极为轻微地皱了一下眉,手下内劲厚重绵长。
晚晚闭着眼睛,靠在床边。
白术趴在床边,小心翼翼去擦晚晚脸上的妆容,念叨道:“娘娘那么好看,其实也不用上妆啊。”
晚晚没有回答。
朱缨心里却十分清楚。
云妃已经足够美了。她上妆,不是为了再增添光彩……只是为了修饰容颜,让她能够像陛下的故人。
朱缨余光看到晚晚侧过脸颊。
她将面容埋在薄被之间,枕上却有一滴湿痕。
看到这滴泪,朱缨忽地愣了一下。
见晚晚似乎是想睡了,白术凑到朱缨耳边轻声问:“好了吗?咱们出去让娘娘就寝吧?”
晚晚侧过身,背对着两人,脊背瘦削的蝶骨将衣衫微微撑起,衣下的空荡更显单薄伶仃。
朱缨观察敏锐。云妃一举一动都清晰落入她眼中,她看了一眼轻快收拾东西的白术。
白术不够细心,丝毫没有察觉云妃的难过。
晚晚只穿了单薄一层中衣,雪白的裙摆凌乱,柔滑的缎料堆叠在小腿,就仿佛是白玉瓷杯下淌出的两道纯白牛乳,还带着几分少女的闺阁稚气。
朱缨离开里间前,伸手将她衣裙理好,她回头看了一眼。
云妃是如今整个后宫最得圣眷的人,可此时,她整个人蜷缩在榻上,肩头微颤,似是抽泣。
她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云妃也才十六七岁,是和她阿妹一般大的年纪,却更加纤薄脆弱,好像风一吹就能将她吹倒。
对上陛下,云妃,她也是怕的吧。
猛然间察觉自己居然会有动摇,朱缨立刻低下头。
等到殿门彻底关上,晚晚才转过身,擦去方才眼角的一滴泪珠。
她睁开眼睛,手指碰了碰朱缨方才帮她理好的衣袖,放松地躺好。
床帏帘勾垂下几缕散珠流苏,晚晚顺手抬手拨了两下。
不安晃动的碎珠折出宫灯一粒粒的光彩,投进她漆黑不见底的眼眸里。
她纤长的眼睫轻眨,仿佛在追逐着碎光而舞。
晚晚却只是冷静在猜想,朱缨这样容易心软被人利用的人,却还能被陛下放在眼前重用,那她在别处一定有非常厉害的地方。
她也是她和容厌之间,最能够让两人有所交流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