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的姿态和语气总是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高贵,她的眼睛淡然望着虚空,似乎并不知晓她的话语将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琉光,对不起,燃犀来接我,我跟着他一起走了,因为……”
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垂眸微笑,宛如有春风荡漾在她的眉眼之间,令她容光照人,“我的肚子里已经怀上了他的骨肉。”
海琉光的耳朵嗡嗡作响,她发觉自己双腿发软,再也无法站立,不禁踉跄了一下。
墨檀发出一声尖叫,扔开了手中的蜃珠,扑了过来,“琉光,你怎么了?”
海琉光想说些什么,张开嘴,殷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溅到墨檀的衣襟上。
蜃珠滚落到地上,白芷的幻象摇曳了一下,令她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她的声音继续在说着:“春日祭的时候,我化成你的样子去见他,他并没有认出来,就那么一次,我就有了这个孩子,我让巫族的人传信予他,他马上就来了,你看,正如我父亲所预见的那样,天注定他就是属于我的。你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无法为他孕育子嗣,甚至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她的语调是那么委婉柔和,“所以,琉光,请把他还给我好吗?”
胸口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身体和神魂都被搅成了碎片,原来这就是心碎的滋味,极致的痛苦让海琉光几乎疯狂,而她已经无法发出声音,血从喉咙里不断地涌上来,令她窒息,她跪倒在地上,伸出颤抖的手,竭力抓住了那颗蜃珠,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它捏成粉碎。
珍珠的碎末从指缝间漏下,握不住那虚幻的光影。
海琉光似乎听见海琅音和墨檀的哭喊声,越来越遥远,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黑暗如海水覆顶,她已经无力挣扎,就那样安静地沉入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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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海琉光仰望如苍穹的海,那是无边无际的深蓝,远处似乎有人鱼的歌声,在空旷而幽暗的海底飘忽着,带着忧伤的回音,彼岸已远,循着那歌声而去,寻不到归途。
有人在呼唤她,微弱的声音,不舍不弃,穿透了海与天的距离、生与死的界限,呼唤她归来。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海琉光迷迷糊糊地醒来,还未睁开眼睛,就听见墨檀带着哭腔的声音:“琉光,你快点、快点过来,琅音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海琉光一激灵,下意识地翻身而起,她看见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血浸透了海琅音的半身,他就躺在海琉光的身边,胸腔被利刃剖开了,露出里面淋漓的血肉,却没有心脏。墨檀跪坐在侧,她的手按在海琅音胸膛内,发出一团绿色的光晕,维持着他最后的生机。
海琉光睁大了眼睛,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一幕情景,她的双手发抖,小心翼翼地伸过去抚摸海琅音的脸颊,她宛如做梦一般怔忡地问道:“琅音,你怎么了?”
海琅音望着海琉光,他微笑了起来,他的声音虚弱,但是温和如往昔:“你没事了,真好。刚才把我们都吓坏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有一颗心在海琉光的胸口下有力地跳动着,完整的、温暖的心。但那一霎那,海琉光却依旧有一种心痛欲绝的感觉,她猛然抬眼,狠狠地瞪着墨檀,嘶声道:“你做了什么?琅音的心呢?你快把他的心还回去!”
墨檀双目赤红,泪水和汗水混合着从她脸上流淌而下,她顶着海琉光几欲噬人的目光,大声哭喊道:“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我自己的心给你,可是,只有琅音的心才行,他和你是血脉相同的双胞胎,只有他才能够挽救你的生命。”
“我不要!”海琉光厉声打断墨檀的话,她剧烈地喘息着、颤抖着,连话语都支离破碎,“换回去……墨檀,求求你,把心换回去……我不要!”
墨檀低下头,哽咽道:“不可能了,琅音的身体原本就脆弱,现在这样,哪怕再换回去,他也活不成了。”
“琉光。”海琅音柔声道,“你别责怪墨檀,是我强行要求她这么做的。我是个无用的废人,龙族可以没有我,但是不能没有你,我的龙王殿下,能够把心给你、能够代替你去死,是我的骄傲。”
“不、不……”海琉光摇着头,喃喃地道,“琅音,我错了,你不要这样吓唬我,我以后都听你的话,我不会再离开你,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海琅音吃力地抬起手,捧住海琉光的脸,他想要擦干那脸上的眼泪,手都湿透了,眼泪却止不住。海琅音低低地叹息:“别哭,琉光,龙是没有眼泪的,你不能哭泣。”
海琉光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流泪,几乎忘记了自己也会哭泣,她放任自己软弱地哭泣着,哀求他:“琅音,你别走,不要抛下我,你答应过父亲会一直照顾我的,我们说好了会永远在一起的,是不是?”
就像小时候那样,他从来没有拒绝过这样的哀求,他总是包容她所有的任性和骄纵。
人鱼的眼泪滴下,落入海琅音的胸中,令他空洞的胸腔几乎又有了一种炙热的错觉。
海琅音望着海琉光,带着最深的温柔与留恋:“我是因你而生,我也愿意为你而死,琉光,我的龙角成为你的剑守护你,我的心脏融入你的身体为你而跳动,我成为你的一部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