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妈妈从门外进来,嘴里嘀咕道:“宁溪这丫头是被人在身后点了炮仗?跑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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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十分热闹,叫得上名号的皇族和朝官向太后贺了寿之后,由内官领着入宴。这宴席也分三六九等,好一些的能与皇上同在一殿,差一些的,自然就是去偏殿了。
林勋和陵王同桌,隔着几个位置,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看了对方一眼,都没有说话。甥舅两人虽说从前就不见得有多亲厚,林勋这个人对旁人一向是很冷淡的,但赵琛心里却不想与林勋为敌。奈何上次行刺的事情之后,林勋就对他有了芥蒂。
同桌的有宰相苏行知,辅国公周海生,枢密使王赞和枢密副使赵光中。可以说满殿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一桌,刀光剑影,暗流涌动。
真宗皇帝坐在上首,穿着常朝服,头戴展翅幞头,身穿圆领宽袖黄袍,腰系玉装红束带,脚穿皂纹靴。他留着胡子,面庞略微发福,表情威严。他举起杯子,群臣共饮,目光又特意在几个皇子身上停顿了下。
太子赵霁生得眉目俊朗,素有德行。四皇子赵霖是众多皇子中长相最为出众的,可惜资质平庸。六皇子赵霄……真宗皇帝微微皱了皱眉头,近来的确风头很盛,年轻的革新派几乎都依附于他,甚至还有陆云昭。
皇帝居高临下,自然能把殿中众人一一阅尽。他看向林勋的时候,不由得收起审视的目光,而换了慈眉善目的模样,只是这变化极细微,除非靠得近,否则没有人能发觉。真宗有阵子没私下召见林勋了,上次六皇子遇刺的事,又有很多人借题发挥,弹劾林勋拥有私兵这件事,但都被皇帝强行压下来了。
那些人还是不知道皇帝对这位勇冠侯的宠幸到了什么地步。
真宗喝了酒,听说林勋新娶的那个朱家丫头,很是得他宠爱。可惜今天病了没有入宫来。皇帝想着想着,竟然入了神,身旁的大太监童玉叫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恢复如常。
苏行知与周海生谈盐政谈得十分投机,而王赞和赵光中则对边境守将的事各抒己见。他们偶尔争执两句,也都是很快掩盖过去,席间倒显得其乐融融的。林勋只是淡淡地应和他们几句,并不想多谈,免得给了谁错误的信息。他归心似箭,等宴席完毕,从集英殿里退出来,正要步下石阶回去,却被童玉叫住了:“侯爷,皇上有请。”
文德殿是供皇帝在上朝之前和退朝之后休憩的小殿,位于紫宸殿和垂拱殿之间,并不是很大。童玉领着林勋进入殿中,真宗已经摆好了棋盘,抬手让林勋坐下来。
皇帝技痒,经常要找人下棋,难有敌手。之前是陆云昭陪侍,偶能胜得几局,近来他在家中养伤,皇帝已经很久没有棋逢对手的感觉了。林勋下棋,从来不讲情面,杀得皇帝很没有面子。要不是实在想找人练练手,寻常的棋艺又太臭,也不会找林勋。
“你等等,你让朕一个子。”
“皇上,落子无悔。”
“你这人,你让让朕会怎么样?就一子!”
“臣说过,战场上无父子,棋盘上无君臣。”
真宗气结,恼怒地命人把棋盘收走,挥手道:“不跟你下了!”童玉鲜少见官家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笑。皇帝一个眼刀丢过来,童玉便只得憋着了。
皇帝让殿里的人都退出去,走到龙案后面坐下来,看着林勋说:“朕本来答应你去远兴府当安抚使,现在改主意让陆云昭去,你心里是不是不痛快?陆云昭对那些边将,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林勋作揖道:“有罪当罚,罪大当诛。就算是臣过去,也当如此。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勋儿……”真宗皇帝叹了一声,“朕其实,是想做一些事来弥补你的……但远兴府情况复杂,你辛苦打了那么多年仗,朕不想你再去涉险。陆云昭更合适些。”皇帝似乎极力想要解释。他虽然不是一个雷厉风行的皇帝,崇尚风雅之事,但也鲜少有向人低头的时候。
“皇上并不亏欠臣什么。”林勋口气疏离地说。
真宗沉默了一下:“改天宫里没有这么多人了,把你夫人带进宫让朕和太后看看,她老人家总念叨这件事。没事了,你去吧。”
林勋恭敬地行了礼,转身往外走,看到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与他擦肩,身后响起皇帝的怒斥声。他走得远了,没有听清。
外头的天空艳阳高照,宴罢的人群还在陆续向宫门处移动。今日进宫的人本就繁杂,集英殿里坐着的基本都是达官显贵,还能在天子面前露露脸,很多人虽然有进宫的机会,却连天子的面都没有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