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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1页)

作者:'加'威廉·吉布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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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千叶城里伤心的人第一章

港口上空的天色,如同没有节目时的电视屏幕一般。

凯斯从站在“闲聊”酒吧门边的人群中挤进去时,听到一个人说:“这毒品可不像是我要去服用它,倒像是我的身体太需要它了。”这是斯普罗尔话,也是个斯普罗尔笑话。“闲聊”

是一间专门为职业流浪者们开设的酒吧。在这儿,你就是喝上一个星期的酒,也听不到两句日语。

拉策正照看着酒吧,在往托盘里的杯子倒麒麟啤酒时,他那条假手臂单调地抽搐着。看见凯斯,他笑了笑,露出褐色的龋齿,那是东欧网状钢材的杰作,凯斯在吧台边找了个座位,刚好夹在一个朗尼·佐手下的有着浅棕色脸蛋的妓女和一个身穿皱巴巴的海军服、颧骨上有着一排排清晰的部落印记的高大非洲人之间,“韦格刚才在这儿,还带着两个手下。”拉策边说边用那只没毛病的手推过一杯啤酒,‘可能跟你有生意要做吧,凯斯?”凯斯耸耸肩。他右边的女人格格笑起来,用胳膊时轻轻地碰了碰他…

这酒吧招待笑得更欢了,他那丑模样只有在传说中才能见到。在这个花钱就能买到好容貌的时代,如此丑陋倒也算个特色:,他伸手去取另一只酒杯时,那老式的干臂吱吱作响。

这是一条俄国军用假肢,一条装在污秽的粉红色塑料里的七功能强行反馈机械手,“你真是个能人,凯斯先先生。”拉策咕哝道。这种咕哝声在他来说就是笑声。他用粉红色的爪子搔了搔白衬衣罩着的大肚子。

“你真是个会开玩笑的能人!”凯斯嚼了口啤酒,说:“当然,这儿得有人让大伙儿乐一乐,可他妈的肯定不是你!”那妓女的格格声一下升高了八度。

“也不是你,小姐!快点滚,懂吗?佐,他可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她看着凯斯的眼睛,轻轻噗了一声,嘴唇几乎没动,但还是走开了。

“天啊!”凯斯说,“你这儿是个什么下流场所?酒都没法喝!”“哈!”拉策边说边用块破布抹着伤痕累累的木桌。“这对佐有好处,你我在这儿只是娱乐罢了。”凯斯端起杯子时,酒吧里一下子出奇地安静下来,就好像上百个正在聊天的人同时缄口不语。接着那妓女格格的笑声重又响起,是歇斯底里的笑。

拉策咕哝道:“一个天使过去了。”“中国人!”一个醉醇醇的澳大利亚人吼道,“该死的中国人发明了神经绞接术!什么时候让我到中国大陆去干这神经活儿,准会把你治好,老兄……”

“臭小子!”凯斯直视着杯子,心中充满了苦涩,如同胆汁倒流一般。“废话!”即使是日本人已经遗忘的神经外科手术知识,也比中国人知道的要多。千叶地下诊所的技术是一流的,那儿每月都有大批技术被淘汰,但是他们仍然无法修复他在孟菲斯那家饭店受到的损伤。

来这里一年了,他还在梦想着电脑创意空间,可希望却日益渺茫。在夜城,无论他以什么速度行走,不论是转一个弯,还是过一个街角,他都会看到睡梦中的矩阵,那些明亮的逻辑网格正在无色的空间展开……现在,斯普罗尔这地方已成了太平洋彼岸遥远神奇的家园。他己不再是操作者,不再是电脑创意空间中的牛仔,而成了另一个尽力维持生计的非法挣钱者。可是在日本,一到夜晚,梦就像带电的巫师一样袭来。

他哭喊,在睡梦中哭喊,在黑暗中孤独地醒来,蜷曲在某个“棺材”旅馆的小间里,双手抓进了床板,那些试图伸向并不存在的控制板的手指之间夹满了钢化泡沫塑料。

“昨晚我见到你的女人了。”拉策说着递给凯斯第二杯麒鳞啤酒。

“我可没女人!”他边说边喝。

“琳达·李小姐!”凯斯摇摇头。

“没女人?什么也没有?只有生意,能人?全身心投入交易了?”酒吧招待那双小眼睛深深地陷入满是皱纹的脸,“我想我更喜欢你和她在一起,那时你还笑得多些。咳,说不定哪天晚上,由于你干得太好,最后会倒毙在诊所的槽子里,只剩下些零件!”

“你这话太让我伤心了。”拉策喝完酒,付了钱便离开了酒吧,他窄窄的双肩在那件满是雨渍的尼龙卡其布风衣中高高耸起,穿行在冷清的人群中,他嗅到了自己身上的汗臭。

凯斯今年二十四岁,他二十二岁时,曾是斯普罗尔最棒的牛仔之一,一个强悍活跃的人,他受训于名师麦科伊·波利和博比·奎因,他们都是行当里的传奇人物。他依赖于一种永久性的高水平肾上腺素——年轻和技艺熟练的一种副产品,插迸用户电脑创意空间的控制板,把自己脱离肉体的意识切人交感幻觉世界,这交感幻觉世界就是矩阵,他是个贼,又为别的更加富有的贼工作。雇主们向他提供特殊软件,用于穿过联合系统明亮的隔墙,打开通往数据库丰富的信息窗。

他犯下了非常严重的错误,却又矢口否认。他偷了雇主们的东西,试图在阿姆斯特丹找个买卖赃物的人转手,却至今不明白是怎么被发现的,不过现在这已无关紧要了。他以为他们会要他的命,可他们只是笑,井告诉他,他肯定乐于接受一笔钱,他将用得着这笔钱,因为——他们还在笑——他们要确保他永远也不能再工作。

他们用一种战争时期用的俄国毒枝菌素毁坏了他的神经系统。

他被绑在孟菲斯一家饭店的床上,智能被一微米一微米地吞食。在幻觉中,他艰难地度过了三十个小时。

这一破坏称得上细致、精妙,而且绝对有效。

对于生活在电脑创意空间里为没有肉体的累赘感而狂喜的凯斯来说,这真犹如亚当夏娃被逐出伊甸园。在那些他以牛仔名人的身份出入的酒吧里,名人的姿态包含着对肉体的蔑视。身体只是一堆肉。凯斯堕人了自己肉体的牢笼。

他的全部财产很快就变成了新日元,那厚厚的一扎旧纸币,在全球黑市循环中元止境地流通,就像特罗布里恩人①的贝壳一样。在斯普罗尔用现金做合法交易非常困难,而在日本,这已经属于违法的了。

他坚信,在日本会找到治愈的办法。更确切他说,就是在千叶,无论是注册诊所还是地下诊所。千叶已成为神经移植。

神经绞接和微型仿生学的同义词,它对斯普罗尔那些技术罪犯们具有相当的吸引力。

在千叶,他眼见自己的新日元在两个月的检查和会诊中耗尽。地下诊所的人是他最后的希望,但他们先是对使他致残的专业技术惊叹不已,接着便慢慢地摇头。

现在他只能住最便宜的棺材旅馆,这些旅馆靠近港口,码头整夜被明亮的石英灯照得像个巨大的舞台。处在这样的强光之下,天空也被照得如电视屏幕般雪亮,从旅馆根本无法看到东京的灯光,甚至看不到高高耸立的富士电力公司的全息图标识;东京湾只是一片黑色的广阔区域,海鸥在漂浮于海面上的成片白色聚苯乙烯泡沫上盘旋。港口后面是市区,工厂的圆顶几乎被联合生态建筑的巨大立方体挡住了。港口和市区被老街组成的狭长地带分开,这一地带连个正式的名字也没有,这就是夜城,它以仁清为中心,白天,仁清的酒吧都关门闭户,毫无特色。霓虹灯灭了,全息图了无生气,都仁立在被污染了的银灰色大空下。

从闲聊酒吧往西走两个街区,有一家名叫“茶杯”的茶馆。

在这儿,凯斯用一大杯咖啡吞下了夜里的第一片药,粉红色的药片呈扁平的八边形,药力很强,是他从佐手下的一个妓女手上买的巴西安非他明。

“茶杯”的墙上都安着镜子,每块板条似乎都镶嵌在红色霓红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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