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头更是额外提点了几句;这无论是三类乞丐之中的哪一种都轻看不得,生人到了个地而儿,若真心要探听些事,还找个熟门路的老乞丐,费上些钱,再套上些交情,还能套出不少有用的讯息。
眼前的这名麻衣老乞,地前搁着口缺角缸陶,里头不见钱币闪亮。
那口破陶许久听不得钱币声响,这两旁来往的华衣行人,衣裳鲜亮,就无人停下来往老人的那口空缸了扔上一子半币的。
若儿摸出了个子币丢了进去,听得那清脆的陶缸声,老人半阖的眼里才有了丝精神。他老眼看去,里头已经多了枚整币,嘴里忙是答谢了起来。
“老人家,这里的生意可好。”若儿站在了他的前头,有心问道。
老人嘿嘿笑了两声,回道:“不知道这位好心的小姐问得是我这讨钱生意还是两边店铺的生计买卖?”
若儿心想我当然是要问这两边的生意,又觉这老乞丐问得好笑,自己一寻常过路人,怎会有心问起这要饭的生意来。
她刚想问话,忽想了起来,都说这大河涨水,小河满,这两边都是些旺财铺子,怎么这占了好门面的乞丐却守了个空钱缸,这里头难道还真有几分玄机。
老人掂量了下缸中的那枚子币,也有五钱份量,这几日的饭钱也是够了,于是怀揣了那口破缸,就要拉过若儿。
若儿见了袖上立时多了几个灰印,她也不嫌埋汰,跟着老乞寻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了下来。
两人靠着个墙角根坐下,这附近想来也是老乞平日落脚的地方,他在了角落里翻腾几下,捡出了几张皱烟叶儿,卷成了一团,抽了起来。
一阵吞云吐雾后,老人的兴致也提了起来,说道前头的街道,也算是了全城顶繁荣的地,这生意自然是好的。
避暑城虽然不大,但因四季不变,一般凉爽,所以每年来此避暑的人也是很多,来往的人,也大多是前来避暑消遣的人,个个家境殷实厚实,携了家眷仆人,在此整季整季的消磨。
若儿听着眼不禁又看向了那钱缸,照了老人这般说来,这行乞也是容易的事儿,怎么他一天枯坐下来,却分文难得。
老乞猜出了她的心思:“小姐可是奇怪这样的地儿,我怎么一天也就没得几个钱?”
若儿心中暗想:人之思果然有些门道,里头说得话也是不假,先不说前面说起的秋膘这样的闲汉拖累人的事情,这旁人眼里的乞丐眼力也是不俗,自己有了什么想法,他全摸透了般。
前方又有一辆装扮豪华的游车当街而过,老人冲了那辆车啐了一口:“你可知世上什么人最是小气?”
若儿想了片刻,脑里立时出现了陆竹轩克扣钱财的嘴脸,忙道:“奸商。”
北原里的陆竹轩正对着灯火,研究着那几枚血鲨翅的成色,手中突地哆嗦了下,那鱼翅上已被熏黑了一处,他心疼了个半死。
老者听着笑道:“在商言商,也是贪利,但这最是小气的人实则只是一类人,正是富人。我先前也是说了这条街上来往也都是些富人,这些人最是见不得的就是我们这类身无半文的人,他们宁可喝上最好的茶水,也不肯给我们这些人一个子儿。”这话在了这么一个老迈的乞丐嘴里说出,还真有几分世态炎凉的味道。
若儿看着老乞丐一身瘦骨,心里多了些不忍,于是口中劝道:“老人家,那你为何不换个地儿,或者是干脆去了其他城里,找些合适的事儿做或者更方便乞讨的地头不是更好。”
她也是快人快语,全然不将行乞当作了什么可耻的事情,那老乞抽完了最后一寸焦烟叶,老脸笑得和绽开的残菊般,这姑娘还真是有些意思。
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星子,眼前的少女依旧没有什么嫌恶的神情,他叹道:“这是哪家的好心姑娘,你可是刚出了门,没有见过真正的恶人善人,人情世故也是半点不懂。老汉活了这把年纪,运道好些,在了普通人家里,也是身子半截入土的人了,若是幸运有了对孝顺儿女,还能有点依靠,只是老汉福薄,孤寡一人,上代不荫,下无依靠,也没力气走出这城了。这条街虽然是得不了多钱财,但你看看,这不也让我碰到了你这么样的好心人家,图个温饱还是有的。“
若儿听得一愣,这人说得话倒是和秋膘有些相似。
那老乞丐今个儿也是真有了几分喜欢:“我虽老却还不糊涂,姑娘若真有想问的事儿,一并子说了出来,趁着老汉还有几分清醒。”
听完若儿说了这城中何处可找得合适的地头修座酒楼,老乞丐脸上有了几分难色,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什么,不过他倒说出了个人。
这避暑城中,平日游客如梭,这乞丐流动也不小,前些日子,城中更来了名乞丐王。
老乞说起这乞丐王还真有几分崇敬的意味,这人也是有些玄乎,他一日只乞上两个时辰,而且只是在了日落的时候,也就每日两个时辰,他就可以讨得盆满钵满。
乍听之下,若儿还不信,这乞丐都是彻日在了外头行乞还得不到几个钱币,眼前的老人就是个活例,还少不得别人的白眼,又怎会真有这么个巧乞丐,不费力就可以坐享其成。
她听着指点,往了那乞丐王的住处寻去,这乞丐王和一般的乞丐最是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不沿街乱宿,反而住在了全城香火最盛的庙里。
庙堂里头,这时还是人头揣动,各地来的善男信女都是焚香点灯,忙得不亦乐乎。
烧香拜佛的人群中,还真穿梭着个身影,若儿见了那人,发现他和其他乞丐相比,更像先前商头提过的流浪人,他全身也是收拾得很是干净,手中捧着的也不是个破旧要饭碗,而是一个干净的佛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