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想好了,要学着观云一般,拜见时口称大王。
但终是叫不出来。
只能沉默地叩首。
额头磕于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好久不见。”上首的声音缥缥缈缈,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今夜……贸然打扰你的那个小姑娘,她……不是有意。她不是奸细。”韶声紧紧埋着头,声音同她整个人一般,困于双手围成的方寸之间,又闷又哑。
并不与面前之人寒暄。
她不敢。
只想快点将来意说明,好得一个痛快的审判。
连眼睛颤抖着也闭上了。
“请你放了她。”她闭着眼睛又说。
“一别经年,柳小姐大概是忘了故人。”
声音越来越近,由虚转实。
如果韶声睁开眼,便能看见——是齐朔站起身,走到了她身边。
他的脚步与声音一般,平静无波,不紧不慢。
手上的动作却截然相反。
单手一把便提着韶声的衣领,将她拖得站了起来。
另一只手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向自己。
“昔日种种,正如昨日种种。我却记忆犹新。”
齐朔声音未变,仍不起波澜。
但面上却酝着风暴。
黑黑的瞳孔,透不出一点亮光,仿佛漆黑海面上汹涌又不见底的漩涡,要将人立即吞噬,尸骨无存。
他的神色不是她记忆里的嘲笑讥讽。
——是纯粹的怒意。
韶声对这种怒意很陌生。
这使她不由得在脑中仔细搜寻,到底是她忘了,还是她没见过。
应当不是忘了。她想。
齐朔就该是这样的,该发怒的。
就该是搅动风云的能人。
韶声这几年,虽关在山上庵里,不知世事,但早在母亲那里听过元家军的名号。
下山之后,又从偶遇的何泽生处得知,齐朔早已摇身一变,以元将军为名,变成了掌控北地,剑指南方的枭雄。
更何况近日来,观云在这片官邸之中四处打听。她虽生气不怎么搭理自己,但服侍却仍然负责。二人同住西苑,各种有关“元大王”的消息,难免会传到韶声耳中。
重见齐朔后,韶声对他是元家军的首领这件事,只是惊讶了一瞬。
甚至对齐朔化了姓名,改姓元,也不好奇。
不好奇他为何改,也不好奇他是否会改回去。
她潜意识里认为:他有如今的身份地位,是理所应当的。
无论心里不以为然多少次:聪明人有什么了不起,不都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