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3年1月
在群岛间航行的时候,我们会在避风的港口或是河口抛锚,派船员上岸去寻找给养:食物、水、啤酒、葡萄酒、朗姆酒。靠岸的时间可能长达数日,我们消遣的方法包括捉海龟,打鸟儿,可能的话还会捕猎牛、羊和猪。
有一次,我们需要对帝王号进行修理,因此我们先让船搁浅,然后利用木块和索具让船身倾斜过来。我们用火把烧掉船壳上的海草和藤壶,堵住裂缝,并更换朽坏的木板,这一切都在船上的木匠的指挥下——他一直盼望有那么一天。这并不奇怪,因为我们还趁此机会修理了桅杆,而他欢快地对军需官和大副二副呼来喝去,他们几个也只能闭上嘴巴,乖乖干活。
那些日子过得很愉快,我们钓鱼、狩猎、欣赏着那些长官累死累活的样子。我简直都不想离开了。但启航的那一天还是来了。
我们追赶的那条船是东印度公司的一条商船。下层甲板这边,不少人对这次行动的明智程度颇有微词。我们都知道,攻击那样一艘享有名望的船舰,我们就会遭到通缉。但船长说整个加勒比海只有三条海军战舰和两条海军单桅帆船在巡逻,而东印度公司的那条船——亚马逊大帆船号——据说带着大量的财宝,只要我们把那条船带到看不到陆地的开阔水域,就能随心所欲地进行洗劫,然后逃之夭夭。
“可亚马逊号上的船员难道就不会指认我们吗?”我问道,“他们难道不会告诉海军,帝王号攻击了他们吗?”星期五只是看着我。我不喜欢那种眼神。
在狩猎的第三天,我们发现了目标。
“有船帆!”瞭望手大喊道。这样的信号我们已经听了很多遍,并没有因此燃起希望。我们只是看着船长和军需官商量。片刻之后,他们确认了那是亚马逊号,于是我们起了锚,朝它驶去。
等到接近之后,我们升起了红色的旗帜,英格兰的旗帜,当然了,亚马逊号还留在原处,满以为我们是英格兰的私掠船。
我们的确是。但只是理论上。
水手们装好子弹,又去确认刀剑没有变钝。他们搬出了登船钩,火炮也配备好了人手。等我们几乎接舷的时候,亚马逊号的船员才发现我们早已荷枪实弹,我们能看清他们阴沉的脸色,以及像受惊的母马般慌乱奔逃的样子。
我们强迫亚马逊号停了船。我们跑到舷侧,举起手枪,炮弹上膛,弯刀在手,龇牙咧嘴。我没有手枪,手里只有军需官从箱底翻出来的一把老旧生锈的剑,但这并不重要。我夹在两倍于我的年龄却十倍于我的勇猛的人们之间,尽我所能地摆出凶恶的神情。表现得既凶狠又残忍。
下层甲板的火炮都瞄准了对面的亚马逊号。只要一声令下,它们就会射出成排的炮弹,足以让那条船断成两截,沉入海底。对面船员的脸上都挂着懊丧而惊恐的神情。那是不小心踏入陷阱,被迫面对可怕后果时的表情。
“让你们的船长出来!”我们的大副对着亚马逊号大喊道。他拿出一只沙漏,放到舷侧的栏杆上。“在沙子漏完之前,让你们的船长站出来,否则我们就要开火了。”
一直等到时间快要耗尽,他才终于出现在甲板上,穿着他所有的华贵服饰,努力用轻蔑的目光打量我们——却掩盖不住他眼里的恐惧。
他按照要求放下了一艘小艇,然后乘着它来到我们的船上。我不由得对他心生同情。为了保护自己的船员,他把性命交到了我们手上,这点值得钦佩。他顺着绳梯爬上船的时候,始终高昂着头,引得下层甲板的炮手们好一番嘲笑,随后有两个人粗鲁地抓住他的双肩,拖着他越过舷侧的栏杆,放到后甲板上。
他的双脚踏上甲板的同时,便挣脱了他们的手,然后正了正外套和衣领,要求和我们的船长见面。
“噢,我在这儿。”多尔齐尔说着走下艉楼,大副特拉福德紧随其后。船长戴着他的三角帽,额头系着头巾,弯刀也出了鞘。
“船长,你的名字是?”他说。
“我是本杰明·普里查德船长,”商船船长不快地答道,“请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努力挺直身子,但还是及不上多尔齐尔的身高。能在高度上跟他相提并论的人本就不多。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多尔齐尔重复道。船长露出微笑,这也许是我头一次看到他的笑容。他用戏谑的目光扫过甲板上的手下们,我们顿时发出残忍的嗤笑声。
“是的。”本杰明·普里查德船长一板一眼地说。他说话时带着上流社会的口音。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卡罗琳。“我问的就是这个。你们应该明白,我的船从属于英国东印度公司,并且受到王家舰队的保护。”
“我们也一样。”多尔齐尔答道。这时候,他指了指在上桅帆处飘扬的那面红色旗帜。
“我倒是觉得,在你们用火炮威胁我们停下的那一刻,就丧失了这种特权。当然了,除非你们真有这么做的充分理由。”
“的确有。”
我转过目光,发现亚马逊号的船员虽然面对炮口不敢动弹,却和我们同样出神地观察着这边甲板上的进展。周围一片寂静,能听见的只有海浪拍打船身,以及微风吹动桅杆和索具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