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阳入命,一生疾苦,又与何人道哉?
“哈,也是。”子茉的神色忽地再次软下去,微微颔首,痴痴一笑,喃喃开口:“我都还活着呢……”
“阿茉……”怀若无奈地伸手握上子茉冰冷的手指,千言万语终不能倾吐一字。
“不要碰我!”
子茉猛地低低一吼,抽着手连连退开数步,一下子撞上身后的宁桐,脚下一颤,险些无法站稳。
宁桐一蹙眉,伸手一把揽住子茉,将其稳住。
怀若目色大骇,被子茉的举动吓得有些失措,他只是想握一握她的手,他只是想表达一下这些年待她的愧疚。可是,不曾想,这个女子竟会是这般的反应。
宁桐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怀若,用眼神告诉他,这个女人貌似很排斥你,你还是暂时不要轻易靠近。
怀若再次失神地望着空空的手掌,终究吐不出一个字来。
“脏。”
子茉垂下头去,自是知道自己的反应是过了。拂了拂藏在袖间的手指,再次向后退了几步,离得怀若远些。
苍白的容颜,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只能由自己听到的字。
然而,这一个字,让对面的怀若顷刻间脸色铁青,眼里的惊骇,滔了天覆了地。
那样一个字,纵使旁人没有听到,而他懂哑语的人,又如何看不分明。她竟然一脸嫌弃地说他脏!
“阿茉……”紧了紧握在身侧的手,怀若苍白着脸,温柔地唤着子茉的名字。他想问,这些年你可过得好?可是很明显,她过得不好。他想问,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那个女子脸上懊恼的表情,让他不忍开口。
怀若的心狠狠地疼起来,虚怀濬到底把她怎么了,竟然让她这般畏惧他!
“哥哥。”子茉望着眼前面色惨白的男子,忽地有些怨不起来,这是男子本不是薄情寡义之人,若非为了这个天下,他一定不会轻易丢下她们的。
“对不起……”伸手轻轻扯了扯怀若的广袖,敛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道歉,是她过分了。
怀若的神情一滞,伸出手去想要拂去子茉脸上的泪水,然而,手伸到一半,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任由飞扬的皎梨于指间飞窜。久久地,一声轻叹,还是收了回来。
“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怀若勉强地扯出一笑,他终不能再触碰她,如此显而易见的阴影笼着那个女子,他怎么能看不出来。
宁桐递上一方锦帕,子茉接过,自行失去眼角的泪渍,牵强笑道:“谢谢。”
宁桐扶着子茉上车,那些变化万千的神色,尽数落在眼里,任谁都是看得出来,这个女子这些所受的委屈,不是可以轻易言说的。
虚怀若,那个曾今被她那般依赖过的男子,十余年不见,如今竟然排斥到如此地步。莫道是日久疏离,实则如何,唯有这个女子心里明白。
那样一副温婉清丽的容颜,果然是与子棠如出一辙。然而,这个女子的清冷终究比不上子棠,子棠的清冷之中透着一股不容亵渎的孤傲,便是容颜再是如何温婉,都掩藏不住她那骨子里的冷清。
形似神不似,不是同一个女子。
可是,这个女子乃是何其无辜,自小便被预言为弗沧的灾祸,天下人不能使其活。她就那样小心翼翼地活在别人的掩藏之下,活在子棠的阴影里,活在预言的阴影里。这就这样,看着身侧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
然而,她却挣扎不得,无从挣扎。
她本是无辜的女子,却背负了天下一氏族灭亡的罪尤。弗沧的虚氏一族,早在百年前便就开始走向没落,他们从内部开始腐朽,执拗地看不清这世道的局势,自以为天下独大便可以享尽荣华安乐。
他们是极尽了奢靡
,是以才会招来灭国的灾祸。若是虚氏一族的后代国主,能够如宁氏这般清醒,这天下便早就是他们虚氏的了。
只是可惜,他们荒废了。纵使虚怀濬再有雄心,皆不可能挽回大局。
这个女子,命苦。
宁桐敛了敛眸色,懦弱的人都比较容易走进死胡同,她的眼里只剩下绝望与仇恨,那么,还有什么可以挽回这个女子的信念?
忽地,宁桐望着钻进车子的子茉,莫名地心疼起来。
她该有人好好疼惜!
恭迎的车队缓缓驶进宫门,厚重的宫墙掩去了本该有的喜气,镀上一层浓郁的阴霾,是化不开来的悲伤,肃然得令人难以呼吸。
夯土累筑的层层宫殿之上,纵兮冷冷地望着眼下的一切,目色里面无悲无喜。这一切,仿似根本与他无关,即将到来的女子,也不是他一意强求的女子。
“宁梧已经很久不见。”纵兮的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是难得的清远。
荀漠抬了抬眼帘,悠悠开口:“前些日子他说他见着一位故人,带着阿浅去了槐阳城。”
“槐阳城?”纵兮眉头一蹙,眉目陡然一凌,“他去槐阳城做什么?那里魅魇横生,他区区血肉之躯,如何敌得过那些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