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洛阳到长安,一共八百里路。
转眼间已过了正午,夏侯玄夫妇的车辇,和征西府一众幕僚,在征西将军仪仗骑兵队的拥簇之下,便来到了西出洛阳之后的第一个落脚的驿馆亭传——新安驿。
汉末之际,诸侯纷争,各地驿站、馆舍、邮亭、亭传,甚至官道,有不少都被各地的乱兵焚毁或废止,导致各地信息一直闭塞,交通也甚是不便。
【注一:亭传,古时沿路设置的供信使与旅人暂住的驻点。】
本朝代汉后,中原各地战火渐熄,文皇帝这才腾出手来,以长安、谯、许昌、洛阳、邺城这帝国的五都为纽带,以国都洛阳为中心,重新修通了各地的邮驿。
本朝驿站沿袭汉代,基本上也是每三十里设置一驿或一个邮亭传舍,每一个驿站随时都备好了粮食清水以及健壮的马匹,因此夏侯玄一行,这一路上都不可能为吃喝住行而发愁。
在驿站简单用了些饭食,给马匹喂草饮水后,天色尚早,渑池县离此地不远,因此征西府一行人不打算在简陋狭小的驿站落脚,而是快马加鞭,一路赶到了渑池县的主城——蠡城。
夏侯玄早就担心各地县令破费招待,因此并未大张旗鼓的暴露具体行程,等夏侯玄一行人入城之后,渑池令这才听到了消息,着急忙慌的领着人清水泼街、持着扫帚来到大路上相迎。
渑池令是个新上任的年轻人,虽然对夏侯玄这个二品大员的到来表示了足够的尊重,但他很明显处事还不够圆滑,并没有表现的过于谄媚。
夏侯玄对此自然不以为忤,他甚至还觉得,大魏的大小官员就应该这样不卑不亢才对。渑池令仓促之间,并没有来得及准备酒宴,只能临时安排人马上去县城最好吃且相对实惠的回燕楼紧急准备了两三桌菜肴来招待征西府的一干要员。
夏侯玄午后在新安驿本来已经吃的够饱,此刻并不想去赴宴,但盛情难却,一行人终究还是来到了回燕楼。
那县令是个热情洋溢之人,只不过饮了三杯两盏,就撸起袖子对着夏侯玄畅谈起了他的理想。
微醉的年轻人说,好多年前,在渑池,秦王赢稷和赵王赵何在此会面,蔺相如与秦王斗智斗勇,非但没有屈服于秦王的威压,而且还保全了赵国国威,留下了“完璧归赵”的千古美谈,自己的毕生理想,便是成为像蔺相如那样的千古名臣,为国牟利!
夏侯玄并没有敷衍年轻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的回答说,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县令虽热情极深、理想高远,但酒量却极浅,而夏侯奉、李胜、和逌、于桓、牵嘉、牵弘等人也吃的足够饱了,因此宴会就此自然散去。
征西府一行人,直到第二天才需要继续赶路,夏侯玄此时并无睡意,于是带了几名随从,携带着惠姑,来到了渑池县北四里处的嶕峣山之上。
此山只有差不多二十几丈高,虽无巍峨雄峻,但却多了几分灵巧秀丽之气。夏侯玄和惠姑二人不多时就爬上了山顶。
渑池有一条横穿主城的水流,名字就叫嶕峣涧水。此时此刻,夏侯玄与惠姑望着远处被千家灯火映红的嶕峣水,心中不约而同的想起了独守洛阳的五岁小明月。
不知这个列国割据乱世,何时才能彻底结束,不知多少背井离乡的旅人,何时才能与家人彻底团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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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就在夏侯玄一行人即将进入关中平原之时,曹爽终于交割好了洛阳的事宜,有三弟曹羲和曹训、曹则、曹彦几个兄弟执掌禁军,再加上何晏掌管尚书台,而且此番证蜀,司马昭也在军中,他相信司马懿绝对不敢有任何不法的举动。
曹爽自洛阳出发后,亲领着大军两万,急行军整整三日,终于抵达了崤山以东。
自古以来,雍州关中秦地之所以能够固若金汤,就是因为雍州关中平原乃四面关隘环绕之地,北有萧关、西有大散关、南有武关,而东面的屏障,便是有崤山作为地形依凭的函谷关。
这东面险要的山与关,便被合称为了“崤函”,当年横扫六国的秦军尚未东出之时,就是凭借此处的天险,挫败了山东六国一次又一次的合纵联盟。
此时的曹爽,心中既是激动,又是紧张。虽然他自弱冠以来,直至而立,近十年间一直统率着禁军武卫营,但那毕竟只是中央的禁军,自己并没有经历过独自统御一军奔赴战场的经验。
而此时此刻,他就率领着一支庞大的部队,驰骋在这片有些陌生的壮阔原野之上,即将要奔赴到千里之外的战场上去了。
他不止一次的提醒着自己,他便是这支部队的主帅,这场战争的操纵者,更是千万儿郎的司命之神!
“此处距下一个驻军地点,还有多远距离?”曹爽问身边的扈从道。
“启禀大将军。”行军参谋邓飏立刻答道:“我们此时正身处崤山以东,距离弘农郡主城,尚有不到百里行程。”
“传令三军!”曹爽将座下马抽了两鞭:“加速前进,三个时辰内,务必到弘农郡南郊扎营,凌晨卯时继续行军,明天天黑之前,务必要进入潼关驻扎休息!”
片刻,尘埃飞扬,大军东进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红日沉西,映的山边云彩一片殷红,看起来壮丽非常。
潼关,是整个帝国最为有名的险关之一,因为临近潼水而得名,古时,人们给它起了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桃林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