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绵羊跳过去,两只绵羊跳过去,三只绵羊跳过去……”
宁非闭眼听着,等林趯声音渐渐模糊了,在五十只绵羊上来回数着怎么都数不过五十三的时候,终于没了声,像是睡了过去。宁非睁了眼,刚要起身却听到背后传来林趯的声音,“宁非,你知道吗,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里好长的地铁开回去,我突然就见到了小时候的你,然后……然后,你俯身过来……”林趯说没了声音,彻底睡了过去。
“在你梦里的我,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了吗?”宁非的问题没人回答,因为林趯睡死过去了,宁非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没人回答这才问的。宁非起了身,回头看了一眼林趯之后转身往书桌边走。
他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生锈的铁盒,坐在地上打开了铁盒,被掀开的铁盒盖子发出陈旧的声响,和在心底封存好的记忆一样,随着铁盒里的物品被一一展现,旧时的记忆也渐渐浮在现实的水面。宁非拿出了自己送林趯的弹弓,拿出了林趯小心收好的自己帮他做上标注的五线谱还有断了的吉他弦,又拿出了一个胖乎乎的瓷娃娃,宁非捏着瓷娃娃笑了,这是他送给林趯的,因为和林趯长得像,最后拿出的是当年文具店里卖的,小女孩最喜欢的塑料花戒指。
宁非拿着戒指送到了眼前,窗外刚好一声响雷,突如其来的一道闪电照亮了自己眼前这枚不值钱的塑料花戒指。
“我把这个送给你。你说戒指珍贵是因为上面有誓约,属于别人的戒指我不能拿,我把自己买来的戒指送给你,虽然这个便宜,可这是我从心里给你的珍贵,不用去偷别人的。”
“嗯……别打雷,我害怕……”林趯的梦呓拉回了陷在回忆里的宁非,宁非回头看一眼床上正眉头紧皱着的林趯,放下了手里的戒指,把从铁盒里拿出来的东西都一一收好放回了抽屉。
宁非起了身,走到床边,掀开了被角躺了进去,一手托起林趯的后脑勺让他枕上自己的胳膊。睡梦中的林趯不舒服的翻了个身,正好钻进了宁非的怀里。宁非低头沉默看着睡着的林趯,看他松松握着的手,把食指探进他的手心,林趯收紧了手指紧紧攥住了,这好像是他睡觉时的习惯。宁非笑了笑,另一只手拍上了林趯的后背,“林趯,你果然还是孩子。人心险恶,成年人的口是心非是我这样的,你学不来的。”
雷声又起,林趯颤了一子,宁非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头在他耳边唱起了歌,是小时候林趯最爱听他唱的那一首,“cerf-volant,volantauventnet&039;arrêtepas(风筝,空中飞舞的风筝请不要停留)……voyalenttroublesenivrantsaoursnocentessuiventtavoieenvolant(率性的旅行,醉人的回旋,纯真的爱啊,循着你的轨迹,飞翔)……”
三月不寻常的天气,除了打雷居然还划过了闪电,昏暗的阁楼有一瞬间被闪电照亮,抱着林趯的宁非并没有注意到,他没注意到藏在书桌最深暗角落里的风筝。
七岁的林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还在教室门口罚站。当时他哭着,伸手抹开眼角挂着的泪,决定回去就和妈妈说自己再也不来这个音乐教室上课了,因为同班来学琴的小朋友都笑他学的慢,今天老师更是纠正他的手法的时候,一叹气情不自禁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笨啊。”然后就被其他人听到了。
林趯看着大家捂着嘴笑,一生气仗着自己的体重压上了笑他笑的最厉害的那个小朋友。原本就不怎么安静的音乐教室,这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老师恼怒的揪着小胖墩林趯的衣领,想把他提出去罚站,只是林趯太胖,老师也提不动,最后气急败坏的指着教室门大喊着,“你给我自己走出去罚站!”
“我以后再也不来学琴了!”林趯站在门口吸着鼻涕抹着眼泪暗下决心,只不过这决心刚下,林趯就听到了歌声,好像是从隔壁传来的。林趯听着听着便止住了哭,抬脚情不自禁跟着歌声走,走过两个音乐教室,终于找到了歌声传出来的地方。
林趯踮起脚,想从教室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个究竟。扒着窗沿昂着头,刚从窗口里看到一点景象,门“吱呀”一声就开了个缝。林趯吓的立马撒手挨墙躲着,原来门没关实。他贴着墙根站了有一会儿,里面的琴声没断,林趯也没听到斥责,又大着胆子往前挪了两步,探出头来往房里看。
他看到了钢琴前的一个背影,看着似乎比自己大几岁,因为身量比他高。林趯看着钢琴前坐着的人还在琢磨着这个人到底比自己大几岁,为什么就已经这么厉害了?弹琴的人却突然停下了,回头瞪了林趯一眼,哪怕也是个孩子可锁紧眉的样子看着着实有点凶,“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那个……我叫林趯,我听到歌声过来的。你唱歌可真好听,是什么歌啊?”
“是法语歌。”
“哇,你会法文耶。你好厉害啊。”林趯惊奇感叹着上前,又看了一眼让自己受罪的钢琴,“你弹琴也好厉害啊。”
钢琴前的人对林趯的夸赞不以为然,“我不会法文,被逼着学了这首歌,为的就是要让你们这些不懂的人听着觉得很厉害。”
林趯没听出话里面的讽刺,仍旧一厢情愿的追问着,“你叫什么名字啊?”
坐着的人盖上了琴盖,斜看一眼倚着钢琴,撑着下巴看着自己的小胖子,“你不请自来,看着让我觉得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