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整个办公室打量了一下,见唯一的座位是张红木老板椅,觉得坐过去也不合适,只好和李毌机一南一北,走到了窗户正对面的墙边站着,还学他的姿势想找地方搭手,却没找到。
李毌机看着她的样子只顾着皱眉,不知道从哪里吐槽。
但闻山白还是找了个比较正经的姿势站好了,接着道:“要论正经理由的话,就是因为它原本就不属于我一个人。老李,既然你通过某种方式接手了陆芊的其它财产,这间房子应该也拿得走,你可是‘数学家’,没有问题吧?”
李依旧没多说一个字:“接着说。”
闻山白则正了正色:“嗯,我不清楚你们那边的经济结构,但是……无论给河梁也好,还是给你个人也好,要是哪天,‘时间之海’计划中的……陆芊?或许以后的那个人不会再叫这个名字了吧……不管怎样,就是那个承接她的记忆与基因组的人,能回来看看吗……”
“能。”
见李毌机几乎没有犹豫但又很冷淡地说出这个字后,闻山白也愣了一下。但这个回答,和她预想中的又是相同的。
“……那就是了。”
她思考着点了点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堆房产证之类的证件,走到办公桌边,郑重放了下来。
李毌机知道她想做什么,但还是站在那里没动,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就这么相信河梁?”
闻山白则将那堆证件在桌上一一铺好:“是陆芊信你们,我和你们又不熟。不过想想也知道,立这种千百年大计的组织,或许在力量上未必强大,但对于组织本身的存续时间一定非同寻常地自信吧?”
听她这么说,似乎没有多余条件,李毌机稍微松了口气,只是保留了一点商人的本能,又随口问了句:“让她回来看看?这就是你的要求?”
“对。”
“当初我也见过陆大小姐几面,如果没理解错的话,这应当是她出于歉意,留给你的才是。”
闻山白摇了摇头。
“……我健健康康,也不算痴傻无明,实在无需这样的馈赠。”
“……”
“再说,陆芊根本不欠我什么,反而帮过我很多,即便都是小事,可怎么算也是我欠她更多。我就是个普通人,能力有限,都没能救得了她的‘今生’,哪怕给她‘来世’留点东西呢……江湖多风雨,走投无路时有个栖身处也是好的……”
“之前在湘北,阿极告诉你燕关雪前辈的过去了?你倒和她做一样的事?”
“有时候,我确实希望自己是她,或者至少是她的后续,这样和陆芊也好,和你们河梁也好,都能有点实在的联系。可我又偏偏不是,能怎么办呢?……
“只能无所谓啦这地方的房子百年千年后还会如此值钱吗?未知数那么多,或许就是当下的价格吓人了点吧。不可收拾的少子化,地震,恐袭,原子弹,三战,半人马座α入侵……什么事不能终结掉这个泡沫。”
“你还真不给这个世界想点好的。”
闻山白见他还没动弹,走上前来,双手撑着桌面:“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现在是唯一活着的产权人,我说了算,你要不要吧?”
李毌机这才从窗边走过来,在老板椅上坐下,看起证件:“既然你如此说,我也不会给你一分钱的,无家可归时找你蓝姐讨点嗟来之食或许还有吧。”
闻山白突然笑了笑,又是趁气氛缓和,猝不及防地切进了新话题:“对了,老李,你的真名是什么?听起来好奇怪,难道是河梁有独立的语言体系?而这种语言里有代表‘忙碌’之类意思的词汇,被你强行翻译过来了?……还有,蓝姐平时怎么称呼你的?”
李毌机拔下钢笔笔帽,漫不经心道:“你以为任蓝都不知道的事,你有权知道?”
见没套到一丁半点有用信息,闻山白没有立刻放弃,而是接着套路道:“蓝姐可是很优秀的企业家,对于保守秘密比你我都在行。倒不是说名字的事,而是有些其他事,她未必不知道……不然你以为她干嘛去暗河,又干嘛替你掺和陆芊别墅大火的事?”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只要你……”李毌机飞速地在纸上写着什么,字迹依然清隽,但脸上似乎有了点急于送客的表情,“没事离她远点。”
闻山白定睛一看,前面几行还是在厘清房产相关的手续,最后一行却写着: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
如果目光可以具象化的话,闻山白觉得那天李毌机一定是用踹的将自己“礼送”出门的。
但没太在意。
并非不知道怎样跟李毌机说话不会惹嫌,实在是对于河梁过于好奇。而她又知道,在别人生气的时候更能套出些什么。
可惜,除了对于“数学家”的猜想被证实以外,其它都没有成功。
但李毌机的态度也没错,自己是该少惹些麻烦。
回辟雍大学职工宿舍的路上,闻山白将原本就是二手车的座驾也交托给了一位买主,然后从体育用品店出来,滑着一块不算熟练的滑板,沿着那条几近干涸的人工河河堤前进着。
如果将文明的演变比作四季,而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通常被人们称为春天,那么,眼下的世界就已经处在这轮夏季的末尾。
仍然充满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