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廊檐下只余杯盘碗碟碰撞之声,远远瞧去,老的行动敏捷,大口吞咽,面色严肃,廉颇未老。小的仪态端雅,频频点头,叫人跟着食指大动,画面颇为和谐。
等祭酒回神,桌上已杯盘狼藉,满满一桌菜肴只余残羹冷炙,祭酒顿筷,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一个老人家该有的胃口!
艰难的挪动几下,祭酒后知后觉察觉,他吃撑了,看向舒朗的眼神便更加复杂几分。
舒朗对此毫无所觉,他像在自个儿家里似的,熟络招呼小童过来收拾碗筷。起身摸摸肚子,笑盈盈的朝祭酒拱手:
“先生,咱们不妨去外头走走,您有何训诫,咱们边走边说?”
祭酒哪能在舒朗跟前做出此等丧失师长尊严之举?原本他成日板着张脸都拿不住这猴孩子,要再给几分好颜面,他还不得跟猴子似的上天了?
便虎着张脸赶人:
“成日惦记着在外头溜达,课业都写完了吗?要求背诵的文章都记住了吗?每日的大字都达标了吗?没完成?没完成还不快回去继续,是想先生我亲自盯着你默诵吗?”
待舒朗被满脸好奇的小童送出门,祭酒瞧不见他的背影了,立马艰难的扶着桌椅起身,准备在院中消消食。
一转身瞧见刚去送人的小童端着碗水过来,没好气道:“往后不许此子无故登门!”
小童眨眨眼,将碗往祭酒跟前递,利落道:
“先生,方才荣郎君给了我两颗消食丸,说是自个儿搓的,嘱咐我用温水化开一颗,叫您服下。”
祭酒脚步一顿,盯着冒热气儿的碗,眸中神色更复杂了几分。
出口问的却是:“那还有一颗呢?”
小童抿抿嘴,害羞道:
“我自个儿吃了,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先生,荣郎君搓的丸子比旁的大夫搓的都好吃,您快尝尝呀!”
说着将碗往前一推,眼中满是期待之色。
祭酒无奈极了,不知舒朗又拿什么东西哄骗了小童,端过碗一饮而尽,想说不过如此。砸吧砸吧嘴,嗯?味道还真挺不错?
这夜祭酒睡的十分香甜,睡前还在心里琢磨,荣舒朗那孩子聪明劲儿十足,若心思全部用在读书上,他日定能一鸣惊人,可惜心思不在正途上,真是愁人呐!
舒朗可不晓得祭酒对他抱有如此高期待,溜溜达达回了寝舍,发现窗户没关,门也半敞着,进屋一瞧,那位爷合衣躺在乱七八糟的贵重杂物堆里呼呼大睡,嘴角还流下可疑的湿痕。
桌上摆着一个华贵食盒,食盒边是吃剩的碗碟,瞧样子该是有人特意送来的。
舒朗嫌弃的往那头瞅了一眼,点一盏孤灯去院中石桌上快速补完今日功课,匆匆洗漱后进屋埋头就睡,丝毫没有为这位尊贵的皇子殿下鞍前马后的自觉。
即便是咸鱼躺,他也要有质量的咸鱼躺,眼下这种像是住进了猪窝一般的境遇,他最多容忍三天,三天之内,他定要想办法弄走此人!
当然要是有可能,他更想自己走,可谁叫他是皇帝金口玉言送进来的,只要皇帝不反悔,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待满三年的。相比之下,还是弄走十三皇子更容易。
若十三皇子知晓他的心思,非要抱着舒朗大呼恩人,感激不已,并积极配合他的一切行动,而不是在第二天一早,两肩膀顶着一个落枕的歪脑袋,一路哭哭啼啼回宫跟太子殿下哭诉国子学悲惨的半日一夜非人遭遇,其中舍友的不友好便占了大半篇幅。
企图叫太子殿下心软,从而免于他进国子学的悲惨命运。
舒朗不关心十三皇子心里如何想,一大早被院外巡逻的早人唤醒,迷迷瞪瞪下床穿衣时,就见对面那位在被褥堆里躺了一夜的皇子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站在床上茫然四顾,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随着动作炸开,显然是没搞清楚身在何处。
衣裳和脸全都皱皱巴巴,想来打从生下就没受过这种罪吧。
舒朗不甚熟练的穿好繁琐的衣裳,瞅着对方这邋遢劲儿,颇有些感同身受。但也仅止于浅浅同情一下,在这些生活琐事上,他连自个儿都顾不过来呢,帮助别人?还是不要为难自己的好。
等对方终于反应过来时,舒朗已洗漱完毕,将所有课业重新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准备出发上早课。
就在他前脚迈出院门那一刻,感觉身边一阵风掠过。
仔细一瞧,原是十三皇子用手扶着歪脖子吵吵嚷嚷的跑远了。
果然是习过武的,生龙活虎。
直到坐在教舍里,听到周围不少同窗悄悄嘀咕“十三殿下一大早从国子学哭着跑出去了”,“什么?那位爷何时来的国子学我怎丝毫不知?”,“殿下夜间住哪里?当然是单门独院了,难道还能和人同住一寝吗?你在开什么玩笑?”
舒朗都在想,希望那位殿下能多多保持这股生龙活虎劲儿,不管去了哪里,只要坚持上三天不回来,他都能有把握将对方弄出国子学,再不济也能让两人彻底分开住,叫他们日后不复相见,彼此折磨。
为此他心中很快有了一个计划,并用接下来两节课时间将其细化,打算傍晚找个合适时机便去执行。
谁知到了傍晚下堂时分,舒朗脚步欢快的一出教舍门,就瞧见他哥站在不远处树下,卓尔不群,四周还围了一圈儿热热闹闹和他打招呼的学生们,可见其在年轻一辈中的领袖地位。即便如此,他哥还是在舒朗出现的第一时间,用一双并不锐利的眼睛牢牢锁住他。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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