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阮妙真被方才秋照夜一掌击倒,背靠岩壁的她扶着左肩缓缓起身,目露寒光看向潭边,正小心翼翼将“顾惊羽”放回棺中的秋照夜。
姬无霜见到自己儿子也闯了进来,连忙抬臂斥道:“月儿,退远些。”同时警惕地看着寒潭中央,那副模样看起来,仿佛那寒潭内躺着的并非一具不会动的尸体,而是一个怪物。
此时的季修白不知何时蜷缩着身子钻入了墙角处,还不断揉搓着双臂,要是他还能说话,顾惊羽此时一定会听见其不断抱怨:太冷了!冷死老子了!
此时的他修为被秋照夜有意压制,无法抵御这彻骨的寒冷。
见了他的模样,顾惊羽也开始觉得冷了。
这不是错觉,是真的冷,刚刚闯入时还未觉,待了一会之后,彻骨的寒意便沿着脊柱往上蹿,顾惊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他刚打了个哆嗦,却忽然感到一阵暖流袭来,犹如春风吹拂大地,所过之处冰雪消融,又如冬日暖阳,热流丝丝缕缕钻入身体,温暖着全身每一颗细胞,将冻入骨髓的寒冷悉数驱散,令人不由自主感到浑身一酥。
他看一眼不远处的秋照夜,只见对方也正望着他。
他知道这是秋照夜的功劳,可对方却只是给了他一个温和无比的眼神,一句话也没有说。
而且那眼神也只在他身上掠过一瞬,便转向阮妙真道:“阮宗主,念在你我两派交好的份上,方才之事本尊不与你计较,此处乃我宗禁地,请你与姬家主一同离开。”
阮妙真死死盯着那片寒潭浮岛,目光如刀般愤恨道:“照夜,这到底是什么阵法,你说清楚。”
在场都是大乘境天尊,就算认不得此阵,也能感受到这不同寻常的魔气,绝非外界传闻,所谓压制顾惊羽的阵法。
秋照夜不为所动,瞥一眼琉璃棺中的“顾惊羽”道:“这是我门内之事,与二位无关。”
“顾惊羽是谁?当年凭借一己之力一统各大魔门,令本已式微的魔域又再次与中域分庭抗礼,如此魔头,其生死与怎能说与我们无关?”阮妙真一步步走来,一边走着,一边召出流云琴横在身前,做出御敌姿势。
“这并非镇压之法,你瞒不过我。”
秋照夜冷眼一瞥女子,幽然森冷道:“顾惊羽,是我无极剑宗门人,自然是我门内之事。”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顾惊羽警惕地看着两名大乘境,只见二人已经在对话的不知不觉间,对秋照夜形成掎角之势,若是同时出手,哪怕强大如秋照夜,怕是也难以应付。
他几乎有立即回到本体的冲动,但思虑一会,权衡再三还是将自己按下了,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当着两位大乘天尊的面掉马,否则必有无穷无尽的后患。
都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中的任何一位躲一躲脚,整个中域恐怕都要抖三抖,不会轻易动手的,他对自己道。
“照夜。”此时姬无霜观察阵盘已久,虽然那阵盘早已寂灭,却仍留下许多蛛丝马迹,凭借其修为与丰富的经验,已经推测出一二,他微微眯眼,狐疑道:“这莫不是还魂阵?”
阮妙真早有猜测,听见姬无霜这一句便更加笃定。
联系到之前秋照夜看向顾惊羽的目光,她强压下心头妒火,冷然道:“照夜,你要将魔头复生?”
一道刺骨寒意自秋照夜冷然的目光中直直袭向女子,“你说,谁是魔头?”
声音如万年寒冰,可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出其间蕴含的滔天怒火。
这一声令阮妙真目露怔然,早在百年前那次剑宗之行,她便看出秋照夜的心思,那时的她除了嫉妒,更多的是愤恨,在她眼里,一向不羁的顾惊羽与谪仙般秋照夜根本就不相称。
一个耽于玩乐,放浪形骸,另一个则严于律己,行止如松,是所有年轻修士心中的典范,他顾惊羽凭什么得到秋照夜的爱?
可多年之后却有传闻,说秋照夜冷情冷性,对待同门也从未有过好脸色。
之后多年她再有与剑宗交往的机会,看见的便都是冷漠疏离的秋照夜,以及总是默默追随其身后,面对冷脸也毫不退缩,甚至依然一副嬉皮笑脸的顾惊羽。
她一面对顾惊羽更加不屑,另一面却庆幸着,这天底下没人能得到秋照夜的心,她不能,怡凌不能,哪怕顾惊羽付出再多,牺牲再惨烈,也不能。
最后听闻顾惊羽死在秋照夜剑下,她才后知后觉,以为秋照夜的铁石心肠,恐怕是用这世上最为炽热的凤凰真火怕也是捂不化的。
但她却感到畅快,秋照夜不爱她,没关系,反正他不爱任何人。
可如今,当看见秋照夜望着“顾惊羽”那视若珍宝的眼神,那一幅极尽温柔,呵护有加的举止,三十年来将一具冰冷的尸体护在阵中,怎么可能是因为恨?
多少年了,如今她终于确认,秋照夜并非不爱任何人,而是眼中只有一人。
而且那个人便是她一直鄙夷的顾惊羽。
她胸中升起熊熊怒火,无法抑制,几乎要令她失去理智。
“你是秋照夜,你是天上明月,是落入凡尘的天神,你怎能爱上旁人?还是一个怙恶不悛的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