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平时确实是太惫懒了。
今日要是没有李老太太的刺激,怕是宋师竹还不会去耗费心力,想这么多事情。
他看着睡着睡着,就趴在他胸膛上的妻子,笑了笑,帮她调节了一下姿势,接着便闭眼入眠。
阅卷官里对这一回上榜的人选确实有些分歧。
乡试素来是一主考两副考,再加若干同考官,大部分是京员出身,但为了增加公平性,乡试时除了其中一个副考官是本省学政外,也会邀请省内致仕高官一同阅卷。这回的分歧点就处在这里了。
京官和省官各执一词。
京官千里迢迢而来,本身就对京中形势各有计较。
省官以许学政为代表,都认为三场考试里,封恒的卷子文题和算题都极为出色,没有道理不点他为解元。
京官却是觉得封恒的时文观点太激进,就算算学题都做对了,也不能弥补这方面的缺点。
“科举以才取仕,讲究学而优则仕,而不是算而优则仕。这位学子就算所有算题都做对了,可最后一道策论简直不知所谓。”
考卷经过糊名、弥封、誊录,谁都看不出来这是出自哪一位学子笔下的,但是整体卷风偏向还是能看出来的。
主考官林学士指的是最后一道策论:“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
意思是诸葛亮不想重用法家,却因为当时蜀国情况使然,不得已用了法家学术治国。王安石却是一心想要光复法家,却因为不敢得罪人,没有直接把法家的名头提出来。
许学政指着封恒的卷子道:“哪里不知所谓?这位学子从国家利弊破题,说的是只要于国于民有利,便要因地制宜胸怀大局。这不是皇上一向提倡的做事要不务空名吗。”
“太过功利,一切只求目的,若是这样的学子得中解元,以后学子风气不得被带坏了。”林学士坚持道。
两人因着这一张卷子,已经吵了好几回了。其他阅卷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十分无奈。他们这段日子看了几千份考卷,唯独只有这一位学子算学题目全对。
当时他们还稀奇了一会儿,要知道这回的算学考题,在京里时皇上早已给了命题方向,他们也就是按图索骥,照着标准答案直接判题罢了。
可是这份算题全对的答卷出来后,阅卷屋里的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林学士直接就把试卷拿了过去,看了一遍又一遍,硬是指出了这点瑕疵。
明眼人都知道他就是求全责备。
先前看过这篇文章的人都觉得十分可惜,这位学子虽然观点确实胆大,却也不像林学士嘴里说的那样急功近利,相反的,字里行间都是众人能看得出来的才思敏捷、文采斐然。
此时场上另外一个副考官的态度便很重要了。
吴御史看了看针锋相对的两人,慢吞吞道:“桂榜之后,中举者的考卷都是要贴出去的。若是他不得解元,这份考卷便不能贴出去了。”
林学士明显噎住了。吴御史的意思很清楚,这个学子不是解元就得落榜。
吴御史指着上头的墨批,道:“他所有考卷上的批语都是优秀,要是贴了出去,叫这一回的解元如何自处?”
吴然知道林学士在别扭什么。皇上想要提升算学地位的事,最近京中一直暗流不断。
可是就算要表达自己的态度,也不能在这里做文章。
这段日子阴差阳错下,所有阅卷官都对这份卷子都十分看好,上头好几种墨色的批注都是赞不绝口。要是林学士硬要卡住他的功名,无论是谁得第一,都会显得名不副实。
说不准外头人就会质疑这是一桩科举弊案。
吴御史虽然也不喜欢皇上凭一己喜好做事,但他更不愿意自己被拖累。
许学政当然不能让本省学子吃亏,立刻道:“三张考卷统共二十八道算学题,唯有他全都答对。要是林大人硬要为了一家之言让这位学子落榜,待这回乡试完了之后,在下一定会提请礼部复勘纠弊。”
许学政的态度强硬成这样,林学士深深呼出一口气,只能憋屈退了一步。他真是讨厌这种只有唯一答案的算学题,简直是把考官的权威放在地上踩。
这个时候还有最后一步查看原卷。
这一届安陆省恩科乡试,统共有九十个正榜名额,二十个副榜名额。上了正榜的就是正式举人,而上了副榜的便不能参加会试,但和正榜举人一样有国子监入学资格。
众学子的原卷都被找出来后,许学政看着上头的字迹,心中终于缓缓松了一口气。
次日一早,封家早膳桌上,三个少年极有深意地各自对视了一阵,接着就又看一眼左侧的姐夫二哥,似乎想要看出他的反应。
封恒提箸用膳,间或还给他大姐夹个小笼包。
宋师柏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是不是故作淡定。他心说还是姐夫板得住,最后还是憋不住做了出头桩子:“今日可是放榜的日子,不如我们三个先去省城看看,怎么样也比报喜人的速度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