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着,宋师竹和她家曾孙媳的恩怨,应该不只是宁氏单纯看不起宋师竹的家世这一桩。
李随玉莫名奇妙地看着自家曾祖母嘴角的弧度,李老太太却没有解释,只觉得这两个人瞒得可真好。
宋师竹现在的心思全放在今夜的水贼身上。
这一行的男丁中,除了李腾,能做主的只剩下封恒和李玉隐。封恒是自家二伯的徒弟,李玉隐又是封恒的妻家表哥,都不是外人,李腾分配防卫任务时便把他也算上了。
三人分成三班,和镖局的人互相配合,每日都要带着李家家丁在船上巡视好几回。
宋师竹想让封恒争取多些休息的时间,便一边帮他换衣服,一边把刚才发生的事挑了些重要的说出来。
在听到李老太太对妻子的歉意时,封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自己地位不够,人际往来中有些场合,宋师竹便要忍气吞声。尤其是宁氏那样的为人,其中跟李家交往中,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他叹了一声,对宋师竹道:“以后要是你不喜欢到李家去,不用勉强自己。”
本来这些都该他担起来的,封恒心中确实觉得愧疚。
宋师竹见封恒无甚精神,安慰他道:“你别担心了,老太太这是在借我整肃家门呢。”
刚才感动完之后,宋师竹便想明白了,李老太太那么干即是抬举她,也是在借她敲打李家的其他人。
就是她被抬举得很开心,每个毛孔都熨帖极了,也不介意李老太太的另一层用意就是了。
她略显不好意思道:“……我还跟老太太说了今夜的事情。”
她把刚才的话跟封恒又说了一遍,重点提醒:“我真的觉得今夜会出事。”
封恒也认真点了点头,他道:“我待会便出去跟李大哥他们商量。”心里另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封恒也是松了一口气。
听他这么说,宋师竹突然对他修长的脖颈看了一眼又一眼,越看越觉得忧心忡忡。
封恒突然把脖子伸长了,打趣道:“要不要啃一口?”
宋师竹白了他一眼,之后两人对视片刻,宋师竹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道:“我去拜托六娘今夜多看着你一些。”封恒身边两个小厮,封平比封印顶用,但只有封平,宋师竹还是不放心。
封恒也没拒绝。他身后有娇妻有爱女,他要好好活着,博个功名回来,才能让他们以后不受委屈,至少不敢有人再轻易怠慢她们。
与此同时,宁氏正眼眶红红地呆坐在榻上。
宁氏当时看见李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带着戒尺过来时,简直都要晕过去了。
这一百下戒尺并不重,嬷嬷不打算把她打坏,手劲还是留了情的。可对宁氏而言,力道轻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李家小辈第一个得了李老太太惩戒的曾孙媳妇。
听着戒尺挥动时的呼声,她脑子里真是一片空白。
她自小便是金尊玉贵地养大,哪里受过这般屈辱。
掌心火辣辣地疼着,站在一旁的丫鬟小心翼翼帮她上药,宁氏的手脚却冷得像冰块,全身都像脱了力。
丫鬟不小心弄疼她,一抬眼便是她扭曲凶狠的面容,突然被吓了一跳。
宁氏却深深呼吸了好几下,道:“你去打听一下,他们究竟瞒着我些什么?”
先前在客店时李腾跟人打架,接着老太太便从城里雇了一家镖局,这两件事看似顺理成章,可韩氏从那一日之后,看她的目光便冷得像仇人一样。
宁氏又不傻,韩氏在人前最要脸面,从来不会做这种落人话柄的事,突然便这样,里头肯定有什原因。
丫鬟迟疑道:“老太太那边的嬷嬷一直盯着我——”
她还没说完,宁氏就忍不住道:“那你就吩咐小丫鬟去干!无论去偷听还是贿赂,我都要知道他们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怕有人经过听到,她把声音压在喉咙口,听起来更显渗人。
丫鬟不敢在这种时候逆了宁氏的意思,便硬着头皮出去了。她哪里有什么好法子,能在主船伺候的丫鬟嬷嬷都是有些脸面的,宁氏在这些人间人缘并不好,她磨蹭了两个多时辰,直到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才从一个小丫鬟那里听到了一些消息。
听完之后,她的嘴唇顿时毫无血色,顾不得多想便过来汇报了宁氏。
宁氏在舱室里等得满心着急,她一看到丫鬟颤着身子的模样倒是冷静下来了。
主仆俩正在屋里说着话,外头突然起了一阵纷乱,随着江风入屋的,是丝丝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