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又宁气力不济,拼了全命的一击之后,愈发严重的窒闷终于使他嘴唇乌紫,眼神失焦。
他强撑着踉跄向一旁墙壁靠去,竭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理智。
一旁的计雄侯看的清楚,明白此时的安又宁于他而言,再无一丝威胁之力,反而不急着反杀安又宁了,只看了一眼地上已然没了声息的少年,踢了一脚,呸声晦气道:“看来以后寻欢作乐也不能再把守卫打发的远远的,”他眼神一转,注意力立时跑到神志已不甚清明的安又宁身上,气道,“就有那不长眼的扑上来,差点要了老子的命!”
计雄侯越想越生气,立刻大喊:“守卫!守卫!”
隔了至少五六息,门外方有守卫应声,计雄侯怒喝道:“来这么慢,本君养着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吃干饭的?!刺客都被老子亲自撂倒了,还不快滚进来!”
计雄侯捂着左肩伤口,疼的嘶嘶抽气,怒不可遏的一指安又宁,森然道:“把那个小兔崽子给我拖入密牢,先好好折磨一番再说!”
守卫们霎时领命。
安又宁模模糊糊间,突然看到身前走来两三个人,他心中立时警铃大作,即刻无意识的挥剑驱赶来人,他此时的身子却如强弩之末,无法再支撑他的动作,他挥赶的胳膊瞧起来便甚是绵软无力。
下一息,他长剑便瞬间被人打落,他双手亦被人用力擒住,反剪于背后拖行。
拖行间,安又宁于摇晃的视野中,恍惚看到了那所谓的密牢入口——他方才的藏匿之处,架子床余留的缝隙地板之下。
怪不得计雄侯的床榻并未如寻常一般靠墙摆放,原来竟是内藏玄机啊。
昏死之前,知晓自己失手后便没什么好下场的安又宁,却于此时漫无边际的想。
。
安又宁再次被剥皮抽骨般的疼痛疼醒。
他浑身湿淋淋的,烧灼般的疼痛遍布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从脊椎处一阵一阵的往上蹿,狱卫放下盐水桶看向他:“清醒点,有人要见你。”
安又宁自被关入密牢,鞭笞炮烙之刑便如家常便饭,体内更是有被特意放入的魔息,在经脉内府处反复流连,他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已不知时间流逝。
安又宁时常在想的却是,他怎么还不死。
他的机械心脏已经停摆多日,狱刑众多,却受他自身自愈能力影响,始终令他吊着一口气,而皮肉之伤的愈合速度也逐渐加快,致使狱卫用刑亦更加频繁。
伤口可以加速愈合,但伤痛却未减一分。
当初被迫换上机械心脏苏醒后,安又宁便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那便是不太能感受到过于澎湃的感情了,仿佛连他对谢昙的爱意都淡了不少。
仿佛他的感情已经随着他的真心一起被挖空。
安又宁曾绝望,曾夜夜躲起来黯然神伤,如今他却心存一丝庆幸——得益于这个停摆的机械心脏,频繁狠厉的刑罚于他这个行尸走肉而言,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这些日子以来,那些花样百出的疼痛甚至未曾真正激起过他一次应激反应。
这般想来,换心未尝不是好事。
安又宁苦涩的想。
他只是有点想爹爹,有点想大师兄……
暗无天日的铁牢顶部的气窗忽然刮进来一阵冷风,吹进一片翩然的雪花,落在了安又宁凝血的泥泞发梢。
下雪了。
安又宁的思维顿了顿,过了半晌,却似被这片雪花触及到了最隐秘的心事,安又宁突然眼眶酸涩。
去岁今日的落雪天,他还同雪琅在熙宁院玩着滚灯贴桃符,他甚至还欢欢喜喜的伸手向谢昙讨封红。
谢昙说年后给他。
谢昙食言了。
可谢昙食言的……又何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