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
唯独陆怀。
这个小跟班,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她也听了很多大人的说法,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会跑来找她玩,一起看书写作业,在别的小朋友胡说八道的时候撅着嘴扬言要用板砖拍他们。。。。。。
她说:姐姐,你们学校在哪里呀,我周日坐车去接你回家吧!
屁大点的小孩,连自己上学还要爷爷接送的小家伙,居然说要坐着公交车去往离家将近四十分钟公交车程的市立高中,就为了接自己放学。
她说:我妈妈跟我讲,成年人的爱情是很难说的,有时候不爱了,分开也是好事,伯伯婶婶的爱结束了,也不能代表伯伯和婶婶对你的爱结束了呀。
小孩子真是单纯又好骗,成年人的爱附加了太多的理性与功利以及无法自控的欲望,哪里是这么简单一句话就能概括的,他们会分开,又会重组家庭,之后拥有新的伴侣与孩子,而自己这个曾经的孩子,又会被遗落到了哪个角落呢。。。。。。
秦祈自暴自弃。
但在这样的自暴自弃中,让她重新审视那个始终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孩子。
成年人的情感是复杂的,那孩子的呢?
在未眠夏夜、闷热的高中宿舍里,她拥着陆怀止不住哭泣,那时她竟觉得自己反而成了那个比陆怀还小的孩子,而陆怀成了她无法撇弃的依柱。
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在父母离婚的一年后,她就这么荒唐地暴哭过一次,而后重新整顿自己,迈向了以后的人生。
她恨那个家,她恨夺取她幸福的所有人,她发誓要靠着自己走出去,去抓住曾经失去的快乐。
当她拿着刚从电话里问来的高考成绩踏进陆家院子、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妹妹的时候,她意气风发,那一刻,她好像忘却了如影随形的怨恨,又好像是享受到了扬眉吐气带来的释放,让她以及让爷爷奶奶,都能在这个镇上抬起头来做人。
之后,她去到了全国名列前茅的高等学府学习,她的前途无可估量,她甚至已经在想未来的事:她要去首都,去赚大钱,要带妹妹和爷爷奶奶到更大城市,吃一百块一支的冰淇淋和穿两千块一双的球鞋。
然而,似乎这一些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在大二那年,陆怀打电话给她,说爷爷病重了,查出来是肺癌中期,虽然定性为肺癌中的腺癌,还不至于那么快死,但顶多也就这两年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绝望的,更绝望的是她爸爸也在单位的体检中检查出了胰腺癌。。。。。。并且大概率活不过今年冬天。
那真是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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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祈不知道用这个字去形容,合不合适,但真的是,血雨腥风。
才十四岁的孩子,怎么能够熬过这样的苦难与打击呢,秦祈不敢想,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她甚至只能在辅导员那里批到三天的假回家陪陪她,可这三天,又是何其短暂呢。
再后来,正如医生所预言的那样,奇迹没有发生,陆叔叔没有到冬天就走了,并且走得非常痛苦,陆爷爷也因为遭受丧子之痛,没熬到第二年的夏天就没了,之后是她的妈妈,中年丧夫的打击让她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直到陆怀上高中,家里的至亲就只剩下一个奶奶还在坚持。。。。。。
秦祈是个不算爱读名著的人,但当她无意间翻开并认真读完那本名为《活着》的书时,第一次明白原来类似的悲剧并不必须存在于特定的时代与特定的人,而是在每一个时代,可能落在某一个人的肩上。。。。。。
她不知道那个孩子最后是怎么自己熬过来的,在繁重的学业与日益纷杂的人际社会中,她秦祈也只能做一个姐姐该做的事,叮嘱她好好吃饭,好好学习,不要想以后的事,以后的事都让姐姐来想。。。。。。
大学里的每个不回家的寒暑假,秦祈会把陆怀接到自己的宿舍里,在征得室友的同意与宿管的同情之后,偷偷把她藏在自己身边。孩子还是那个孩子,虽然不比从前活泼,但到底还是愿意信任自己。
那时同寝的室友还安慰陆怀,让陆怀好好学习,以后跟姐姐一样优秀,等毕业了再找个好工作,然后再也不回那个伤心之地了。
是啊,再也不要回去了。
秦祈以为陆怀跟自己会是一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