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威猛沉重的语音,此刻竟变得有些伤感而忧郁,这种伤感而忧郁的语声,当真是他门下的弟子从来未曾听过的,便连那弱冠少年南官平,神色也为之一变,双目一张,诧然相向。
龙布诗自也觉察到他们异样的目光,手捋长须,胸膛一挺,心中却不禁暗暗叹息一声,忖道:“难道我真的已经老了么?……莽莽武林中,原本也该让新的一代来露露锋芒!”心念方转,只听叶曼青冷冷道:“我若不能生回此间,希望你也能将我掌中的这口‘龙吟神音’带回给她们!”她玉手轻抬,指了指那四个青衫少妇。
龙布诗道:“这个自然!”
叶曼青霍然回过头去,低叱一声:“走!”秋波却又淡淡睨了南宫平一眼!
龙布诗浓眉一扬,道:“走!”微一迈步,高大的身形,突地有如轻烟直飘出去,方自掠过南官平身侧,袍袖微拂,前进的身形,竞平空倒缩了回来,伸出巨大的手掌,轻轻抚了抚他肩头,像是想说什么,却终究仍未说出口,只是微微一笑,轻轻一叹,袍袖再展,霎眼之间,便已消失在白云深处!
直到他身形变成一条淡淡的白影,南宫平仍然垂手木立,呆望着那飘浮的白云,他面上虽是那么呆木,但目光中却有着炽热的感情,只听身后的郭玉霞喃喃道:“叶上秋露……龙吟神音……想不到师傅与那‘丹凤’叶秋白,真的有……”
龙飞干咳一声,道:“师傅他老人家的事,我们还是少谈的好!”大步走到南官平身侧,一手紧抚着颇下虬须,呆立了半晌,却又转身走回,重重坐到一方山石上,仰首望着天上浮云,发起愕来。
郭玉霞轻掠云鬓,瞧了南宫平半晌,突地轻轻招手道:“四妹,你过来!”
远远仁立着的少女,垂首走了过来,她步履极为轻灵,显见得武功不弱,但行动之间,低眉敛目。却永远带着羞涩之态,看来竟有如足迹未出闺门的少女一般,哪里似叱咤江湖、威震武林的“止郊山庄”门下!她一双玉手。不安地盘弄着腰畔丝带,怯生生地问道:“大嫂,你叫我做什么?”
郭玉霞微笑道:“老五后来居上,传得了那柄‘叶上秋露’,你心里高不高兴?”
羞涩的少女神态更加羞涩,苍白的娇靥上,倏然飞起两朵红云,头也垂得更低了,一直未曾开口的清瘦少年,突地沉声道:“不但四妹高兴,我也很高兴的!”
郭玉霞面带笑容,左右瞧了他们两眼,含笑道:“你们两人真是天生的一对,连心里的想法部一样,难怪江湖中人都将石沉和素素连在一起,称为‘龙门双剑’,只可惜——”语声一顿,轻咳两声,眼波却又向南宫平睨了一眼。
清瘦少年石沉目光随着她望去,面色突地一变,眉峰间似乎隐隐泛出一阵妒忌之色,但随即朗然道:“此后加上了五弟,江湖中只怕要称我们为‘龙门三剑’了!”
郭玉霞含笑道:“这个你又不知了,五弟虽然入门不久,但江南‘南官世家’的富贵声名,却早已天下皆知,武林中也早就替五弟取了个名字,叫做‘富贵神龙’!”
石沉强笑一声,道:“大嫂见多识广,小弟却少在江湖中走动,所见所闻,和大嫂相比,真是差得太远了。”
龙飞浓眉一扬,道:“富贵神龙这名字我虽然听过,但那不过只是一些和‘南宫财团’有关的镖局中人胡乱奉承而已,又算得什么?”
郭玉霞笑容一敛,明眸横波,道:“好好,你知道,我不知道!”
龙飞张口欲言,但望了望他妻子的面色,却只是伸手一捻虬须,默默不语!
一时之间,众人尽皆沉默,只有山风飕飕,木叶簌然,无定的浮云,忽而飘来,又忽而飞去,正一如武林中波诡云谲、变迁不已的人事!
四个青衫窄袖的灰发妇人,仍然垂手并立在古松之下,流转着的目光,不时望向他们面前的这五个“止郊山庄”的弟子,这八道明锐的目光,似乎也看出了他们之间的猜疑和矛盾,是以在这些明锐的目光里,便不时流露出轻蔑讥嘲之意!
只见虬须大汉突地长叹一声,长身而起,仰首望了望天色,沉声道:“师傅他老人家……唉,已经去了约摸半个时辰了!”
郭玉霞秋波一转,冷冷道:“你总是这般沉不住气,难怪师傅不肯将‘叶上秋露’传给你,你看五弟,他有没有半分着急的样子!”
龙飞神情亦为之一变,讷讷道:“反正都是自己弟兄,传给谁不是一样么?”
郭玉霞冷冷一笑,道:“自然是一样!”
南官平神色安然,微微一笑,缓步走到郭玉霞身前,含笑道:“大嫂,你可知道我为何不着急么?”他面上虽有笑容,但语气却仍是那般深沉坚定,仿佛有种无法描述的慑人力量,也让人不得不回答他的问话。
郭玉霞一笑道:“这个——我怎会知道。”
龙飞干咳一声,道:“你怎知五弟心里不着急,师傅他老人家胜败不知,人人都是在着急的!”
南官平含笑道:“人人都在心里着急,只有我是真不着急!”
石沉、龙飞面色一变,郭玉霞一声冷笑,王素素柳眉轻翅,秋波凝注。南官平缓缓又道:“我心里不着急,因为我有十二分的把握,师傅一定不会败的!”
四个青衫妇人,齐地冷笑一声,回过头去,不再看他!
郭玉霞又是一声冷笑,龙飞皱眉道:“你是凭着什么判定的,我却认为师傅动力削弱后,实在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何况姓叶的那小妮子又刁钻古怪!”
石沉缓缓道:“五弟分析事理,一向总有独到之处,但方才所说的话,却不能让人情服!”他说话慢条斯理,字斟句酌,生似唯恐说错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