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细看。”钟婵像是自言自语。张矩一听,也不再多问,他知道,钟婵定是想到些什么,但他不愿逼问。
“你刚才说,官军昨夜已事先拦河设网,将尸首阻隔在弱水中,待日出后借日光消弭僵尸。”
“没错,上游设有两道船网,距此处约三里。”
“僵尸虽重,却浮于水……拦网入水多深?”
“网深八尺,按说应无漏网。就算有漏网,下游两岸并无遮挡,僵尸在水中无法动弹,不可能避开日光。”
“张明府心思缜密,又怎会有漏网。况且这些人并非僵尸所害,民女恐怕也帮不上忙。”钟婵转身,叉手道:“明天我就要离开张掖了,张明府请多保重!”
张矩大感意外,一时间也想不出理由挽留,想要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只是默默地看着钟婵,看着她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钟婵心里也有些怅然,但她清楚,现在就是离开的最好时机。父亲的承诺已了,但万太教掀起的腥风血雨才刚刚开始,张掖尸患已除,但绯云阁惹起的江湖恩怨正星火燎原,再不走只怕会越陷越深。
钟婵骑着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河边,她努力不再去想河边的尸首,不再去想张掖的那些人和事……风刮得脸有些生疼,起风了,钟婵想起襄阳的父亲,不知父亲的旧疾好些了吗?
马跑过一片林子,钟婵忽然感觉到什么,头顶不远处一张绳网罩下,迎头网向钟婵和马。勒马止步已然晚矣,幸而刚才钟婵察觉危险时,藤蔓已缠住路边树干,钟婵拽住藤蔓飘身后撤,可绳网还是勾住了她的左脚。不停奔跑的马撞上绳网后重重扑倒在地,拖着绳网将钟婵猛地往地上拉。
钟婵的手脚被藤蔓和绳网同时往相反方向拉拽,差点伤及筋骨,她赶紧松开藤蔓,任由绳网拖行,双手抓住左脚上的绳网用力挣脱。
这时,林子里冲出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杀向钟婵。钟婵闻声,身形弹起,藤蔓抢攻身后之人,左脚运气踢出,绳网一抖,如拉满的弓弦弹向身前的人。那人也不避让,挥剑斩断弹向自己的绳网,剑身斜指,直刺钟婵胸口诸穴。钟婵已认出此人,正是万太教的薛慎。
钟婵这脚“霜枝傲雪”其实是一招两式,后式变化颇多。钟婵算准薛慎会趁她左脚被缚急于强攻,左脚踢出后再运劲后扯,绳网再一抖,斜移了三寸。薛慎脚下被绳网一带,立足不稳,乱了剑招。但钟婵没有趁机反攻,反而转向身后之人,此人自然就是陈寿。
陈寿正为藤蔓所牵制,钟婵突然出手与藤蔓左右合击,一招“拂雪折梅”顺着陈寿的剑招反折其手腕,夺过其手中短剑。藤蔓顺势缠住其右臂,将他反拽倒地。钟婵挥剑斩断左脚绳网,突觉身后疾风扑来,还未及转身,后背一阵剧痛,一道劲气直透胸背,撞得胸口闷沉,手中的剑也被夺走。钟婵急忙运气调息,好在疾风突来时,她已运气护住了心脉,内伤并不重。此刻,她眼前又凭空多了一人,正是在襄阳玄鉴堂中遇见的瘵疾痊愈的青袍男子,薛奇。
“想不到钟娘子竟有如此内功修为。”薛奇笑道,刚才出手打伤钟婵的正是他。钟婵心里急忖,方才薛奇偷袭自己时的步速与范泽辛不相上下,快过任何轻功身法,难道他也是……吸血鬼?以他的步速,再加上薛慎、陈寿二人,自己绝难应付。眼下自己还有内伤,如何才能躲过三人的围杀?
“钟娘子不必害怕,在下无心加害小娘子,只是想要找回我教的圣物。”薛奇顿了顿,接着道:“钟娘子去过平西侯府的密道,又深得官府信重,想要找到圣物应该不会太难。”
“我为何要帮你们?”钟婵正自调息,有意拖延些时间。
“钟侑偿为寻药致我教机密外泄、圣物被盗,而且他对我教还有承诺。所以,你必须为我们找到圣物。”薛奇道。
“一派胡言!你们连自己的东西都守不住,还有脸诬我父亲泄密。数日前,我已告知你们那东西的下落,父亲对你们的承诺已了。你们没本事取回,赖不得别人。”
“钟侑偿的承诺是助我教寻回圣物,圣物既未寻回,又何言承诺已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连贵教丢失了何物都不曾告诉我父亲,又何来寻回失物的承诺?”
薛奇一时语塞,有些着恼,提高了声量道:“我已说过,钟侑偿的承诺是取回圣物。只要圣物一天未取回,钟侑偿的承诺就一天难了。”
钟婵也毫不示弱:“我也只说一次,父亲答应找的东西就在弱水河中,看你们自己有没有本事取回。”
“我不与你争口舌之快。你若找不回圣物,那就只能委屈钟娘子陪我等一起找。”薛奇不耐烦地道。
谈不拢的问题最后还得靠拳脚,钟婵虽受了伤,但论武功,她自信足以应付薛奇三人,她唯一忌惮的是薛奇的步速。她脑中闪过数十种克制薛奇的可能,但只有一种最有把握,就是从干尸咽喉处拔出的银钉。她曾亲见绯云阁的刀手用银钉制住了范泽辛。
林子里愈发漆黑,马儿嘶鸣想要重新站起来,薛慎和陈寿悄悄逼近钟婵,薛奇的双眼在黑暗中泛起红晕。斑驳的月光仿佛已凝成了霜,静静地等待着钟婵的一句话,这句话或许将决定谁能走出这片林子……
又或许,不会有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