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弘礼脖子一梗,这时也来了几丝文人的倔脾气:“臣怎敢辱骂圣上,臣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汝等诸公嘴皮子轻轻一碰,军中儿郎就得提着脑袋去搏命,都是爹生娘养的,谁的命不是命,在内阁眼里,库房之金银,仓中之米面,难不成比人命还金贵?要真是如此,那某也无话可说。”
今日这话要是传到军中去,内阁必然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那群丘八怒火中烧之下,指不定干出什么事来呢,说不定到时候,唯有内阁集体引咎请辞,才能安抚住他们。
侯君集抬手指向杨弘礼,正欲破口大骂时,李承乾轻拍桌子道:“这等话以后少说,免得寒了人心,内阁也是有难处的,山东河南昨日刚刚送来的奏报,今年估计又是一个大旱之年,你等也要多多体谅体谅朝廷之不易。”
“至于出兵西南,杨卿,你能想到动员府兵是极好的,但朕觉得,府兵之战力虽不如常备军,但面对西南那些土著还是犹如天兵的,让他们只是运输军需,有些小瞧他们了,不如此次就让府兵和常备军一同作战。”
“西河道和岭南路诸军,负责正面作战,府军负责镇守占领区域弹压地方,两军协同,岂不更加高效。”
这法子的确不错,有府兵参与,那主力部队就不用分兵驻守占领区域,他们可以只携带自身辎重,一路快速向前推进,万一损失过多,也可及时征召府军补充战力,而府军不直接参与作战,那他们的粮饷补给,自然也不用跟主力部队一样,如此在财政上也是个极大的缓解。
李道宗眼前一亮,立马附和道:“臣附议,有府军协同,确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李承乾眼神流转,余下诸人纷纷俯腰道:“臣等附议。”
表完态,其他人都挺直了腰,唯有侯君集与人不同,别人都是站了起来,而他却是一咕噜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先来一句万岁,而后也不管旁人异样的眼光,侯君集眼眶微润,声音哽咽道:“陛下文韬武略,实冠三皇五帝也,吾皇之圣,亦超千古之帝王,臣此生能见如此圣主,当乃臣万世之福。”
说着,侯君集挤下两行清泪,一脑袋重重叩在地板上:“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官吏士绅恪责守法,吾朝之疆域,烁古震今,陛下之千秋功业应与告天,臣请陛下,封禅泰山。”
侯君集肩头耸动,看的出来,他此时的情绪很是激动。
左右的萧瑀和李孝宗等人,眼中尽是鄙夷不屑,但鄙视归鄙视,侯君集说的话倒是也没什么毛病,以如今盛世之景,李承乾确实有去泰山溜达一趟的资格,于是,几人也一咕噜跪下:“陛下封禅泰山,一可四方宵小,二可集万民之心,臣等奏请吾皇,叙功泰山。”
没有宋真宗赵恒那个搅屎棍搅和,现在封禅还是很有含金量的,在唐之前,历朝历代,封禅的帝王只有三人:秦皇嬴政,汉武帝刘彻,汉光武帝刘秀,秦皇汉武不必多说,刘秀出了名的位面之子,能在这三人之后站在泰山之巅,那也是个莫大的荣耀,出风头嘛,没人不喜欢,但对李承乾来说,现在还不够,他要打下一个更大的疆域,他要这盛世更加的辉煌,到时,他就以泰山,为自己帝王生涯画一个完美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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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君…”
李承乾沉吟片刻,正欲开口时,侯君集突然又尖声一嗓子:“陛下!”
他的声音极大,声带都隐隐有些撕裂:“陛下之功绩,若不封禅告天,置前代君王与何地?又置后世之君与何处,陛下若是担心一行之耗费,臣自愿担负所有开销,定不使朝廷,不使百姓,担负一米一银。”
皇帝封禅,一应重臣皆要跟随,仆役护卫前前后后加起来,起码要超万人,这一来一回吃喝拉撒的,起码要耗费百万,侯君集能拿出这么多钱,足以见其财大气粗。
崔康微微一笑:“百万钱财,说拿就拿,侯相可真是忠心,吾等等就去报社一趟,定要将侯相忠心之事迹,列在头版头条,让天下人好好跟侯相学学,该如何忠君。”
萧瑀听的差点没笑出声来,如今朝廷三令五申,要各级官员廉洁奉公,每期的邸报都要写上去几个贪腐被抓的倒霉蛋,以此来警告他人,侯君集贵为内阁辅臣,每年奉银虽不在少数,但要想攒下百万身家,那得坚持数十年日复一日的喝西北风,稍稍有一日吃饭喝粥都不行,明儿个报社要真的刊登出侯君集自掏腰包请皇帝去泰山旅游,那后儿个李承乾就得将他捉拿下狱,要不然,这让天下人如何看,现在出仕为官者,严令行商捞钱,就凭区区那点俸禄,侯君集是怎么弄来百万之财的,这要是不给个交代,那让天下官吏,如何心服口服的廉洁奉公,总不能只准州官放过,不准百姓点灯吧?
侯君集没想到崔康如此可恨,在拍皇帝马屁这个时候,都要插上自己一刀,他气的咬牙切齿,连忙辩解道:“为皇上办事,我就是砸锅卖铁,自然也是在所不惜。”
“那侯相家锅和铁也够多的,不像咱等穷酸之人,砸锅卖铁,怕是也不够圣上出个关东的,张大人,你说是不是?”
张山点点头,再插一刀道:“听说侯大人家的锅碗瓢盆,都是金银所铸,自然不是我等能比得了的。”
“放屁!你二人休要夹枪带棒的……”
侯君集来了火气,李承乾摇摇头:“行了,封禅的事勿要再提,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尔等尽心办事,少说些无用之言。”
说完,李承乾起身向殿外走去,在经过侯君集身旁时,还特地抚了抚他的肩头。
“臣等恭送吾皇。”
诸人起身转个方向,待李承乾的影子消失不见后,侯君集拍打着膝间的灰尘,得意洋洋的一笑,崔康回之一笑,二人笑的灿烂,眼中却是寒意浓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