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起袖子至自己一半的胳膊,欣然为她斟酒,还没多久,只见她已经将酒盏里的一饮而尽。玉杯轻落在几案上,发出清脆。
陈曦正想再劝阻,让沈暮白不易饮酒过快,只见她酣畅淋漓的样子,向他先说道。
“索性就喝到丑时吧,等着这劳什子的保州刺史廖腾带着实情登门。”
她语气虽随行,但不免带着睥睨小人的无比轻视与咄咄逼人。
“沈暮白”,陈曦继续劝道,“饮酒伤身,还是少饮些为好。”
“我知道自己酒量多少”,沈暮白的眼中隐约染着几分醉醺醺的酒意,半是自由,半是无所谓的洒脱,“才哪里到哪里。你放心,我不会醉。”
黄汤下肚,沈暮白不免双颊微红,眉宇和双颊间的冷意渐渐褪去,酒意上涌,倒多了几分柔和与粉红。陈曦不愿再贪杯,本想推开那盛满的酒盏,奈何长沈暮白的手已经握住了他的,强硬中带着撒泼打滚的娇嗔。
“你——陪我。”
她红通通的小脸蛋,率直地摇了摇头,低哑着,比平日那尖利的声音要动人不少。
他只得抬眸看她,脸上掠过一抹复杂深色。他本是个冷静自持的人,此刻却莫名有些失神了。
酒过数巡,两人俱是醉眼朦胧,但陈曦要比沈暮白喝得少一些,这种夜晚总要有人能保持清醒的。陈曦明显感到握着自己的—沈暮白的手指微凉,她应当是到了冬季就手冷脚冷的虚寒体质z但被抓住的那刻,她的手指分明极冷又带着异样的灼热,将他心底的本来就苟延残喘的那一点理智,烧得七零八落。
他没有放开她,竟然翘首盼望。
她能握得久一点。
再久一点。
沈暮白自顾自地用她的手撑着额头,似是借着酒劲,吐露隐秘。她内心被什么塞住,只想往外倾倒,她身边没什么可以说话的人了,走的走,散的散……即使是谢勉,她好像也越来也难以信任。其他人更不懂她的苦痛,只差一步便可登天的***,能有什么烦恼呢?不过是何不食肉糜!
“我……我觉得现在的谢勉”,她语气断断续续,眼波浮着一层迷蒙的水光,但她还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只是此时有千般万般的冲动,与面前的人说说话,“像是……完全的另一个人。”
“何出此言?”
陈曦依旧稳住心神,但是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酒盏,他并未完全醉去,只是些许酒意袭人,身子和脑袋有半分昏沉。
沈暮白醉酒后却还心系着谢勉?她难不成把自己当作像蔺阅一般的闺中密友了?!
面颊皆是酒色沉醉的沈暮白,在烛火的映衬下笑了笑,那笑意是说不出的嘲弄,她抽回了刚抚在他那里的双手。
“就是……我说不上来,总觉得他不是谢勉。”
她声音轻轻,像是风吹过薄纱,飘飘忽忽的,目光微垂。沈暮白依旧没有说出所有她知道的真相,那枚玉佩,明显是假的……她能大概料定,与他们同进同出的谢勉不过是个仿冒者!
即使沈暮白没有全盘托出,留有一手,陈曦听到沈暮白对谢勉的怀疑,并且感受到她突然拿走的双手,他空空如也的手掌捏得更紧了。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插话。
就在此时,没有听到什么嘈杂的脚步声,却响起重重的的叩门。
“谁?”他沉声问。
“该是来送酒菜的”,沈暮白看了看陈曦,又转头看了看门的方向,“进吧!”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两位郝府的家丁,端详下,他们手中端着几盘佳肴和几壶新酒。
“小的们想着殿下的酒菜已空,郝大人特命我们来添些。”
“有劳了,再来点吧”,沈暮白正在兴头上,挥挥手,又饶有趣味地瞥了陈曦一眼,笑道,“怎么不是陆宁安和赵允磊,那两个偷懒的家伙又跑去哪了?”
等他们将菜肴和酒都放在几案上,陈曦摆手示意,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放在这里便好,退下吧。”
家丁唯唯诺诺,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该是没有见过这么身份尊崇的贵人,小心翼翼地俯了俯身,就匆匆退了出去。
沈暮白不受打扰,伸手就要去夹几案的菜,嘴里还嘟囔着。
“好饿……再吃点。”
可她明显已经神情恍惚,手中筷子险些落在地上。陈曦下意识立马伸手过去,一手截住她那就快掉落的一双筷,一手扶住她微烫的侧脸。他有些责怪。
“不能喝就少饮下。若这是在外头,多危险——”
沈暮白只是呵呵地笑,这醉意熏得自己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欢愉流动着,觉得陈曦有些意思。
他这是在担心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