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甜说:“你知道她是谁吗,就把人往家里带?”
章秀芹说:“小点声,你小点声……我在路上遇见的,挺可怜的,一个小姑娘,比你也大不了几岁……”
章甜:“小姑娘怎么了?小姑娘就不能是坏人了?我看她就不像什么好东西,自己都还不知道哪个乡下来的,昨天吃饭的时候人家筷子都不肯沾嘴唇,那是嫌弃你呢,你看不出来吗?”
章秀芹:“人家刚到咱们家,不好意思……”
章甜:“拉倒吧!咱们家就这俩瘪屋,你还嫌这住的人不够多是吧,苍蝇多飞两只进来都挤不下,你还往家里领人,领来人还白吃白喝,你看她像是要正经找工作的样子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她谁啊?哪户的大小姐啊,等人进去伺候她起居穿衣吗?”
章秀芹:“你小点声!吵得我心口疼。”
章甜伶牙俐齿地反击回去:“你还气得我牙疼呢!”
章秀芹:“行了行了,姑奶奶,你不是还得去补课吗?行行好快走吧,我给你带的盒饭装好了吗……哎,甜甜,怎么不拿着?”
外面传来一声门响,章甜愤怒的声音远远飘来:“你自己留着吃吧,饿死我算了!”
外间默无声息了片刻,过了一会,储物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一条小缝,章秀芹可能是想偷偷看看江晓媛醒了没有,没想到正和坐在床边发呆的江晓媛目光对个正着。
章秀芹一哆嗦,失手把储物间的门整个推开了,幽暗狭小的室内,两人一站一坐,相顾无言。
气氛再尴尬也没有了。
以江晓媛那病入膏肓的公主病,她再怎样感激章大姐也是绝对忍不住这口气的。
她睁着自己那双有点水肿的桃花眼,舌尖死死地抵住上压床,预防自己把一口心火直接喷在章大姐脸上。
章大姐家两个屋加在一起还没有她的厕所大,把他们娘儿两个打包一起卖了,卖不出她一个月的零用钱。
“我天呢,就这种鬼地方,真当自己是白宫了吗?”
江晓媛心想,“她敝帚还挺会自珍!”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章大姐就猝不及防地先说了。
章秀芹:“对不起啊小媛,我这姑娘……我这姑娘从小就不太听话,你看我干这个,没日没夜地在外地跑车,总也顾不上她,你……你能不能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她不懂事。”
江晓媛:“……”
章秀芹那双猴眼里满是无奈,脸色微微青,嘴唇上也没有半点血色,无措又局促地站在门口,那眼神像一把钝钝的锉刀,在江晓媛身上一划,就将她喷薄的怒火给戳散了。
江晓媛是那种人——假如有人不小心得罪了她,而对方态度轻慢或者不以为然,她肯定不依不饶要闹到底,但是如果对方诚惶诚恐真心诚意地道歉,她心里再不爽也不好意思发火了。
何况她本来就是个受人恩惠的不速之客,有什么好挑剔别人的?
“没有。”
江晓媛有些生硬地说,“没什么,谢谢,我太打扰了。”
章大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江晓媛:“我先去洗脸。”
站得有些猛,低血糖的江晓媛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她现在最急切的就是要找个地方好好吃顿饭、洗个澡。
她捏着鼻子将自己收拾干净,把唯一的财产整理好,全部带在身上,做出准备长途跋涉的模样,礼貌地跟章大姐道了别,准备破釜沉舟地去住旅馆。
章大姐终究还是欲言又止,没说出什么来,她的后背更疼了,感觉有点直不起腰来,像是有一座大山压在身上。
善心,多么的贵,不是每个人都撒得起的。
章秀芹一路把江晓媛送了出去,邻居都以为江晓媛是她家亲戚,纷纷笑着打招呼。
她站在小院门口,目送着江晓媛的背影,叹了口气,或许上次跑车太累了,也或许是头天晚上没睡好,章秀芹胸口一阵一阵针扎似的疼,她扶着门框休息了片刻,忽然,她听见头顶传来“咦”的一声,不用看也知道又是那傻孩子出来捣蛋了。
章秀芹想吓唬他一通,不料突然一阵喘不上气来,她听见自己的心急速地跳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掐进了木头门框。
只听一声闷响,那小傻子又不知道从二楼扔了什么下来,章秀芹浑身不听使唤,再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一顶废弃积灰的安全帽从天而降,正落到了章秀芹头上,在一片大呼小叫中,章秀芹直挺挺地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