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才站起身,眼里便蓄满了泪,情不自禁地落下来,上前几步握住了她手道:“你有着身子,怎么来了?我正要去瞧你呢。”
“我早来了,见皇上的辇轿在外头,所以一直守着等皇上走了才进来。”
海兰握紧了如懿的手丝毫不肯放松,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道,“姐姐清瘦了不少,是受苦了。都怪我无用。”
“你若还无用,是谁明里暗里照顾了我这些年呢。”
心中积蓄多年的感动温然漫上,如懿含泪拉着海兰坐下,“快坐下说话,别累着了。”
她边拉着海兰,边吩咐道:“海贵人有孕不能喝茶,上红枣汤来。”
如懿已经三年没见到海兰了,可是见到的时候,仍是不免吓了一跳。虽然她也知道,女人有了身孕会胖起来,但她没布想到,海兰会胖得这么厉害,像吹的球儿似的,原本瘦削的身形变成了从前两个人这般大,一张巴掌大的脸儿也成了十五的银月盘一般,肚子高高地隆起,一旦挪步,就得两三个人搀扶着,像一座小山似的挪动。一身宽大的肉桂色折枝花卉百蝶纹妆花缎长袍也遮不住她发福得厉害的身体,紧紧地绷在身上,裹得她行动越发艰难。
海兰才坐下,似是想起了什么,扶着叶心的手盈盈便要行礼:“嫔妾延禧宫贵人海兰,拜见娴妃娘娘。”
如懿吃了一惊,忙扶住她道:“身子都这么重了,还行什么礼?赶紧坐下吧。”
海兰艰难地起身,微笑逬:“只有给姐姐行过礼了,我才觉得安心,知道姐姐是真的回来了。”
“你还不放心么?我已经活生生站在你眼前了,再不是要和你隔着门板说话,看着你放风筝报平安的人了。”
如懿笑中带泪,看着海兰道,“听说你受了朱砂和水银的毒,都好了么?会不会伤及胎儿?知道是谁做的么?”
海兰抚着胸口的气喘,喝了口红枣汤道:“也不知是谁要害我,总之能阴错阳差解了姐姐的困局就好。太医已经看过了,一切无碍。”
她低头抚着自己的小腹道:“若是连这点风霜都经不住,那便不是能养在宫里的孩子了,也不能做咱们的孩子。”
如懿微微吃了一惊:“咱们的孩子?”
海兰含笑道:“可不是?纯妃如今抚养着大阿哥和二阿哥,风头极盛,嘉嫔的四阿哥又得皇上钟爱,素日里无事也要去看几次的。看如今的情势,纯妃抚养得大阿哥很好,势必不会再还给姐姐抚养。那么姐姐,你如何能够没有自己的孩子?”
如膝心绪激荡,发髻边的紫鸯花合欢圆珰垂落细密的白玉坠珠,玲玲地打在面颊边,一丝一丝凉。她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自然明白海兰语中的深意,不觉激动道:“当真么?”
“你我姐妹,只不过差了一层血缘罢了,还有什么要分彼此的么?”
海兰微微垂眸,叹泣道,“姐姐可方便么?我给姐姐瞧一样东西。”
她看了看垂手侍立在外的叶心和绿痕,并不打算让她们进来帮手,径自牵着如懿的手入了寝殿。
如懿不知她打算做什么,一时也不便唤人,只见她解下风毛围脖,一层层脱去外裳,中衣,解开最后一层小衣,露出浅青色绣水绿牡丹花兜肚。如懿起先只是不明,待看到她后腰与肚腹的肌肤,一时间吓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掩住了口。
海兰原本的肌肤便十分白皙,加之养在深宫多年,日日以花汁萃取的香粉敷体,一身的肌肤都养的细白如玉,触手生腻。可是如今一看,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粉红色或紫红色的波浪状花纹,简直像个白皮红纹的西瓜一样,可惊可怖,让人触目惊心。
如懿惊道:“怎么会这样?你的身子怎么会成了这样?”
海兰无声地落下泪来,神色倒还平静:“从第五个月的时候开始长出来,太医也不知为何我会胖得这样快,,总说胃口好些对孩子是好事。我总是饿吃得多,人胖的快,身上就长出了这些纹路。”
如懿极力压抑着自己平静下来道:“没事,咱们有江太医,太医院有的是好药,问问他有什么法子或是用什么润体膏,一能能治好这些纹路的。”
海兰凄惶摇头,用小衣遮蔽住自己的身体:“来不及了,姐俎,我已经问过专门侍奉生育的嬷嬷了,治不好的。哪怕日后生完了孩子,也总还会有白色的纹路在。如果他日侍寝,皇上看到我身上这样裂纹,会不会觉得恶心?”
如懿替她一件件穿好衣裳,道:“不会的,不会的。等你生下来孩子,咱们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的。”
海兰很快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将扣子一颗颗扣好,静静道:“这宫里不过是以色事人,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已经知道,我这辈子的恩宠已经完了。我位分低微,孩子生下来未必能养在自己身边。若是送去阿哥所,还不如放在姐姐身边抚养,也就等于是我自己看着他长大了。”
如懿抚着她的手安慰道:“你若放心孩子在我身边,我一定视如己出。”
海兰挽着她的手出去:“姐姐別只管担心我,左不过是我自己的缘故,孩子平安就好。倒是姐姐……”她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那批砒霜,没给姐姐留下余毒吧?”
如懿含笑道:“有你和江太医把握着分寸,安心就是。若真毒坏了,我哪里还能站在你面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