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永瑾紧紧地拥着她的手臂,眼泪流了下来,“额娘。”
她细细察看,一切无恙,除了受惊的模样,一点伤痕都没有。她飘落云外的心回
来了一半,把永璂抱个不够。须臾,她终于回过神来,有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让
她看不见任何危险的痕迹。那暗沉的蓝色.是御前侍卫的服色。
她的心思定了又定,是凌云彻。她定神看去,才见他肩头血流汩汩,染红了半边
袖子,自然而然沾到她身上。显然方才阿诺达那一刀,是他替他们母子挡了下来.
海兰与容珮急急赶上前来,侍卫们架着倒在地上的阿诺达将其拖开,海兰看着她轻轻啜泣,容珮护着永瑾。如懿的心一下一下重重地抽搐着,她的声调都在颤抖,“要不要紧?”
凌云彻抿着嘴唇,沉默地摇摇头。他并无痛楚之色,从容而坦然,是天边皎洁的明月光。他低声道:“你们平安就好。”
那一刻,永瑾、如懿、凌云彻,他们三人彼此相依。心与心的距离,由天涯至彼端,如此遥远,又如此贴近。
天地孤清,生命亦渺小。但奋不顾身可以来相救的,唯有这个人,而那个名正言顺可以来救自己的,本该伴在自己身边的男子,仍是这般丰神俊朗,却是立在一群花容失色的嫔妃中间,遥遥望着自己,目光中有沉沉的急切。
飞身相救与一个急切的眼神,哪个更值得依靠?
她在清醒中,混沌地流下泪来。
可以真正在身边的,原来一直都不在。
就如冷宫那一段煎熬的岁月,倚墙想靠的,也唯有一个凌云彻而已。
然而她未及多想,永琪已然上前,恭敬地请她,“皇额娘与十二弟是否安好?赶紧请太医瞧瞧才是。”
如懿见他沉稳走来,转眸看去,却见恂嫔亦倒在地上。永琪见如懿注目,轻轻一笑,轻松道:“解决了。儿臣不会容这般逆贼伤害皇额娘与十二弟。”
果然,恂嫔胸腔上有血液喷薄而出,溅了满地,如盛开的野芳。她尚有一口气在,芳钿委地,落红残碎。
永琪沉定如山,口吻却轻松,“这种损害皇阿玛清誉的人,留不得。只是污了皇额娘的眼,可见她连死也有罪过。”
这样的淡然决绝,大抵是皇帝所欣赏的,也是她与海兰多年教导的期望。可是这一刻,她却觉得眼前的永琪如此陌生。
所有人都是陌生的,在素日的熟悉与了解之外。大概人在险境,才看得清另一面。
海兰有些警觉,不动声色地扶着如懿距离凌云彻远些,再远些,口中温婉而客气,“凌大人护主有功,皇上自当奖赏。”
这一语,是泾渭分明的尊卑。
凌云彻拱手,转身向皇帝屈膝“皇上,微臣护主不力,以致皇后娘娘与十二阿哥饱受惊吓,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徐徐舒一口气,“皇后母子无碍便好。”
凌云彻躬身退至一边。皇帝伸出手臂,温和道:“皇后饱受惊吓,快过来吧。”
凉风习习,几能透骨。她站在那里,居然一步也迈不开,似是牢牢定在了原地。
她真希望自己只是长在这茫茫草原的一株细草,无知无觉到老。
海兰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她还是没法动弹一下,直到有挣扎爬行的声音,挑动她已然麻木的神经。
目光落定处,只见恂嫔的胸前汩汩流出鲜红的血液,如一眼红色的泉,流溢不断,将胸口锦衣重重染透。血腥气逐渐弥散。她气息微弱,身体一颤一颤抽动着,犹自睁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阿诺达的尸身,不肯移开半分。
她回眸轻轻一笑,将皇帝隐隐的怒意满意地收入眼底,瞟一眼凌云彻,缓缓道:“皇上,你看你,在自己妻儿面前,还不如—个侍卫抵用。所以我哪怕死,也要离你远远的。”
她说着,吃力地挪动着身体,每动一寸,鲜血涌出更多,在浓绿的草叶上染下触目的痕迹。她艰难地挪到阿诺达身边,伸出手合上他望向自己的僵冷的眼皮。她的手势温柔极了,像爱护着毕生的珍宝。她的气息愈加无力,几近力竭。她微笑着,像一朵烈烈绽放的木棉,将自己的躯体依偎到阿诺达怀中,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含笑逝去,再无牵挂。
皇帝默默看着眼前一切,额上青筋粗烈暴起,喝道:“五马分尸!将此贱奴二人五马分尸!”
侍卫们响亮地答应着,伸手便去拖开二人,豫妃微翘着嘴唇,含了冰尖似的笑意,嘶嘶然冷笑,“奸夫淫妇,死不足惜。”
皇帝也不看她,“的确死不足惜。便是死上千遍,也难以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