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样西曼。”那言试图来抱我,却被我狠狠推开,我抱住头,疯了般朝他大吼:“你告诉我!告诉我!!!”
他已顾不得我此刻尖锐的攻击性,紧紧箍住我发抖的身体,说:“好,我告诉你,全部都告诉你。”
06
江离是早产儿,生下来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心瓣膜缺失3,因为太过羸弱,半岁之前都是呆在氧气罩里,才活了下来。因为家里条件好,所以得到了最好的医疗救治与妥善照顾,随着年龄长大,身体渐渐好起来,只是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做剧烈的运动,男孩子热爱的一切球类运动他都无法碰触,所以才会选择了绘画,他天赋异凛,对绘画也有着极大的热情,在这个世界如鱼得水。
第一次严重病发是在十二岁那年,因为在郊外写生淋了一场大雨,回来的途中高烧昏迷在路边。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的主治医生建议他做好心脏移植的准备。往后的许多年,一直在寻找与等待一颗合适的心脏,甚至为此将江离的病历以及身体各项数据放到了很多国家有心脏移植资格的医院里,等待合适的机会。
“直到两年前的暑假,我们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那言叙述的语气很轻,飘散在空荡安静的走廊里,重重地敲在我心坎。
两年前的暑假……两年前的暑假……我眼前一片昏眩,差点从椅子上载下去,那言发现异样急忙扶住我,惊讶地问,西曼,你怎么了?
我摆摆手,你继续说。
那年江离因身体不适从里昂回到家,住进医院接受各项检查与调理,一住就是半个月。
“我还记得那个很炎热的夜晚,堪称那年夏天最高温,哪怕是深夜依旧居高不下。晚上12点多,江离闹情绪要出院,我与他妈妈赶过去劝他,刚到病房没多久,江离的主治医生急匆匆地跑来说,好消息,找到了各方面都非常合适的心脏。”那言顿了顿,过了许久,才接着说:“那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据说是煤气中毒事故,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已经没了生命的迹象……”
“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我的声音已颤抖得不成调。
“他叫夏至。”
夏至。夏至。夏至。夏至……
我从椅子上狠狠跌落在地,心脏在那一刻痛得无法呼吸,原来是这样,原来我设想的都是真的,是事实。
“西曼,西曼,你怎么了?”那言蹲下来,急切地伸手扶我,我看着他,恍恍惚惚地看着他,惨白灯光下,他的脸开始变得不真切,我想对他大吼,却发觉一点力气都没有,跪坐在地上,反反复复地呢喃:“你们真残忍,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他活在这个世上已经够苦了,孤苦无依,你们却连他的心都要摘走……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终于,更强大的昏眩朝我袭击过来,我再也没有力气去反抗,任自己陷入昏昏沉沉的黑暗中。心好累,真的好累……
在大片刺目的阳光中再次醒过来,睁眼,看到妈妈担忧的脸上有哭过的泪痕,蔚蓝坐在她旁边,见我醒来,朝我露出一抹疲惫的笑容,问,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然后说,你可以帮我回家拿新套干净的衣服吗?
她走后,我才看着妈妈开口,请你帮忙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妈妈叹口气,说,这些资料确实不能对外宣称,江离的主治医生正好是你纪叔叔的好朋友,我带你去找他吧。
医生叔叔说的大致情况与那言并没什么区别,而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关于夏至。他为什么会煤气中毒?我了解的他并不是个粗心的人,回想起他失踪前后的那些天,因为在赶一幅去某大赛参赛的油画,忙得根本没有时间开煤气做饭。而他独居,深夜的那个点,是谁将拨打120将他送来医院的?
种种疑点,让我无法相信那只是一桩意外。
后来我常常想,如果那个时候我将夏至的事故纯粹当做一场意外,不再追查下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让我曾深爱过的男孩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只是我忽略了,有的时候,真相比谎言更令人痛苦。
一番仔细回想之后,医生叔叔忽然说,我想起来了,因为心脏移植需要双方监护人签字之后才能实行,可我们没办法联系到夏至的家属,他身上除了身份证并没有手机也没有任何记录电话号码的本子,所以我们只得……
所以你们只得自己做了决定是吗。我冷冷地没有礼貌地打断他。
医生叔叔叹了口气,低了低头,这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污点,这两年我一直觉得内疚,可是,为了救另外一个人,我不得不这么做。顿了顿,他又接着说,事后我问过同事,是谁将夏至送到医院的,他们说是一个女孩拨的120,当他们赶去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打电话的人,后来救护车开走的时候坐在后排的护士似乎瞟见有个女生的身影从暗处站出来,一直目送着救护车的离去。
一个女孩,一个女孩……
我坐在病床上,反反复复地想,却怎么也想不出当年我与夏至的生活圈子中,除了蔚蓝,还出现过别的女孩。
正想着,蔚蓝推门进来,手里拿提了一个大袋子,她扬了扬右手,说,饿了吗?路过粥铺给你买了最喜欢的青菜瘦肉粥。
“你为什么要在江离的饮料里放佐匹克隆。”我望着她,她以为我不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江离并没有失眠的症状,他明知自己心脏不好,断然不会去服用这种刺激性相当大的药物。而佐匹克隆,正是纪睿开给蔚蓝的安眠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