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龟缩在深沟高垒中,深闭固拒。楚军如怒涛般一次次扑来,又无可奈何地退了回去。
当项羽从广武退兵急急回彭城的途中,又得到刘邦率领汉军追来的消息。这个本来就容易激动的人,简直变得像一头狂怒的野兽。以往他再发怒,没有任何人可以劝阻的时候,只要虞美人来到他的身边,倚在他宽阔的前胸,抬起她那双含泪的眼睛望着他时,他就会像一头狂怒的雄狮慢慢地匍匐在地,变得温驯起来。
这次他愤怒的挥起宝剑,把营帐中的一只高高的灯柱,斫成了好几截。连虞美人哭着给他跪下了,他仍然怒目圆睁,仗剑挺立如石雕一般一动也不动,没有谁敢走近他的身旁。
人还有这般不讲信义的吗?我刚刚放还你老子和妻子,而且两三年来我对他们以礼相待,未曾动他们一个指头,你刘邦不但不感恩,刚一送还就翻脸无情,还有一点良心吗?说得多好听,鸿沟为界,从此休战息兵,各不相犯,共享太平,完全是一派谎言!为什么我项羽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上这个无赖小子的当呢?下一次,我再捉住你刘季的什么人,立即剁成肉泥,决不再发善心!
近日刚弄到一点军粮,他命令全军吃饱,掉过头去迎击汉军,刚到固陵(今河南淮阳北)就与汉军遭遇上了。
项羽趁汉军立足未稳,迎面冲杀过去,他亲自率兵打头阵,杀得汉军人仰马翻。项羽突然看见汉王在前面,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立刻催动乌骓马直冲过去。刘邦手下几位将领,一见项羽向汉王逼近,赶忙上前阻挡。项羽挥戟刺来,纷纷落马,绝无招架之功。
刘邦知道项羽杀红了眼,必欲将他置之死地而后快,还是走为上计,连忙掉转马头在众将的卫护下向山上逃去。
项羽追赶一阵,不见了刘邦,怕中埋伏,急忙收兵。刘邦也收拾好自己的残兵败将,找个地形险峻的地方安营扎寨,命士卒筑堡垒、挖堑壕,坚守不战,等待各路诸侯前来会兵,再与项羽决战。
这次汉军与楚军突然遭遇,经项羽亲自率兵一番冲杀,使汉军从汉王到将尉和士卒,无不心惊胆颤。项羽上阵,气势不凡,更不说他已经激怒了,敢与他挑战的将领,单看他骑在乌骓马上那天神般勇武的架势,再加上他用奇特的重瞳逼视着你,怒吼一声,早就叫你浑身发麻,魂飞魄散,哪里还敢与他拼斗?更何况他臂力过人,最多一两个回合,就把你挑下马去,难怪前次楼烦吓得掉头便逃,首先是精神崩溃了!
惊魂未定的汉军,吓得在深沟高垒中蜷伏了几天,一听项王前来叫阵,就浑身发抖。
刘邦在苦苦地企盼和等待,他派人四处打探,只要见到韩信、彭越、英布的队伍到来,就赶快来告诉他。
一天一天地等下去,该来的日子早已经过了,却杳无音信,不见一兵一卒的影子。这究竟是何原因?
然而,与他不共戴天的项羽,却没日没夜地领兵前来挑战,非将他置之死地而后快。他下令昼夜巡哨,严阵以待。本想会兵诸侯消灭项羽,没想到诸侯不来相会,项羽反倒要灭他。
诸侯不至,如之奈何?
刘邦独自在大营外的高坡上站立了许久,幸好他已派人将太公和吕后送入关去,否则两军对峙,朝不虑夕,又得多一分后顾之忧。又到了十月,按秦制新年又到了,深秋时节寒气袭人,这戎马征战何时了?眼前,诸侯按兵不动,又该采取什么策略呢?
应该问问子房,他派人去请张良。
张良很快来了。
“子房,诸侯迟迟不至,该怎么办呢?”
张良想了想,直率地告诉刘邦:“汉王请设身处地好想想,如果汉王身为诸侯而又未曾得到封地,你愿意引兵来会吗?”
刘邦理直气壮地说:“我已经封了韩信为齐王,拜彭越为魏相国,难道还不够吗?”
张良回答说:“是的,韩信虽然受封齐王,但并非出于汉王的本意,他当然心中感到不踏实。彭越也是如此,他略定梁地时,汉王曾命他辅佐魏豹,如今魏豹已死,彭越当然希望封王,而汉王却迟迟不予加封,他能前来替汉王卖命吗?”
刘邦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点点头说:“那么,子房以为要如何才能使他们来会呢?”
张良说:“我以为当务之急,是连夜派使臣前去告诉他们,如果能够齐心合力打败项羽,那么事成之后,自陈以东直到东海,全部封给韩信。睢阳以北直到谷城,全部封给彭越。这样两人很快就会发兵前来。”
于是刘邦连夜派使者飞马赴齐、梁传达了刘邦的旨意,韩信与彭越都欣然答应立刻进兵。同时,淮南王英布与汉将刘贾进兵九江,招降了楚守将大司马周殷,又将九江兵吸收,前来接应刘邦。
韩信、彭越、英布三路大军很快前来会合,刘邦摆脱了困境,军威大震。他才想起败走彭城时张良马前的献策,早就对他讲过要打败项羽必须依靠的三个人,今日看来,不是果真如此么?
战争形势又开始急转直下,项羽带领着他的十万饥饿疲惫之师,败退到了垓下,他本来想回到彭城去,如今归路已被截断,他已经陷入刘邦三十万大军的四面埋伏之中,韩信在指挥着这场最后的决战,一个悲壮的结局在等待着他。
戏下,项羽是四十万大军对刘邦十大军;垓下,刘邦是三十万大军对项羽十万大军。历史已经颠掉过来,楚汉相争的大幕快要落下了。
严冬的月夜。
月色朦胧,一轮孤月缓缓地穿行在团团云朵间,不时漏出一阵惨白的月光。后半夜如刀剑般的冰霜,在大地上覆盖了一层白色的冰衣,刺骨的寒风摇曳着林木的枯枝,在月光的照映下,把散乱的恍动的影子投射到冻僵的野地上。
在这几十里的山庄间,逶迤着一层一层营寨,中间是楚军营地,四周层层包围着汉军营寨。此时,除了哨兵以外,双方的士兵已经睡觉了。一堆堆用以驱赶严寒的篝火,已经燃烧得越来越微弱,有的已经熄灭了,只留下明明灭灭的灰烬。
这时楚营中又冷又饿的士兵,在恶梦中惊醒,冻僵的手脚似乎已经不属于身体的一部分。连日来每天吃一顿饭都还不能管饱,饥饿更增添了寒冷的威胁。他们都知道,汉王已经在他们四周设下了四面埋伏,楚军已外无援兵,内无军粮,再这般相持几日,汉军只需要冲进来,就可将冻僵饿昏的十万兵马砍杀?